就在門外吵吵嚷嚷的時候,緊閉多時的倉庫大門終于打開了。幾名身著考究禮服的中年人走了出來,他們身后還跟著為數不少的仆人。這些人臉色鐵青,接過仆人遞過來的禮帽后,也不多說話,徑直就朝外面走。而在倉庫門口,則是帕斯奎爾家族的朱利安和他的仆人米歇爾,以及兩個看起來是東方人面孔的家伙。
這些商人及作坊主們都很有眼色,眼看雙方的談判是破裂了,紡織行會已經處于事實上的分裂之中。這個時候,也到了他們該痛苦抉擇的時候了。
那些中小貿易商人們此時是最為糾結的,他們得到的有用信息太少,無法對前路做出足夠清晰的判斷。雖然他們手頭的存貨并不多,調頭很容易,但他們卻不敢輕易地做出倒向哪一邊的決定。也許某天政府或者紡織行會就會出臺一項禁止銷售東岸布或者對東岸布加征高額關稅的條令,如果他們買進了東岸布,那么就會遭遇如同現在手頭這些本地棉布一樣的窘境——完全賣不出去。
可萬一這事情一時半會兒分不出勝負,那這東岸布就能夠一直賣下去,讓自己看著別人賺錢,這該多憋屈啊。要是那些早早投機的商人趁機占領了市場,那么自己以后還怎么混?這些商人們糾結來糾結去,一時拿不定主意,只好四處找人去打探消息。
許信坐在倉庫內的一張桌子前,把玩著手里的一支鵝毛筆。坐在他旁邊的,是一個面色蒼白的瘦高個男子——來自國家情報總局的資深特務莫茗。他們剛才與朱利安一起參與了這輪磋商,對象是紡織行會另外一些高級成員以及他們的貿易商合作伙伴們。
磋商從結果上來說是完全破裂了,雙方之間的立場甚至可以說是完全相反的。對方要求帕斯奎爾家族不得再以現在這種“擾亂市場”的低價來銷售東岸棉布,東岸布的售價必須提高到每匹12蘇以上。鑒于目前已經有“數千匹”棉布流入了市場,帕斯奎爾家族必須對其他的棉布生產商和貿易商所遭受的損失進行賠償,賠償數額由紡織行會開會討論決定。
“竟然提出這種幾乎是要求我們東岸布全面投降的侮辱性條件,我能說這幫法國佬腦袋都壞了嗎?”帶著一頂寬邊河貍禮帽的莫茗玩味地說道,“還是他們信心十足,準備用某種手段來解決我們?”
“他們是原來的既得利益者,和我們有不可調和的矛盾。合作是不可能了,我們現在要緊盯著對方下一步的動作,別被人家陰了。對了,雖然我管不到你們這些‘特務分子’,但是我奉勸你們在波爾多還是低調一些的好。”許信皺著眉說道,“很多人在盯著我們。出頭的事情由帕斯奎爾他們這些代理商去做,我們自己低調行事、悶聲發財就行了。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可不希望你們出些什么事。”
莫茗笑了笑,隨意說道:“那當然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朱利安他們既然想要坐地分錢,那當然也就得承擔起相應的責任來。放心吧,我們就是收集一些情報,發展一些本地線人而已,不會干什么‘濕活’的。當然,就以我們目前的實力來說,想干些‘濕活’也辦不到呢,呵呵。”
許信厭惡地皺了皺眉。他對情報人員很不感冒,總覺得這幫陰森森的家伙不是好人。而且,他下意識地認為這是執委會對他工作的一種不放心,這種感覺很不好。
“算了,不想這些了。”許信心里嘆了一口氣,站起身走到門口的朱利安身旁,說道:“朱利安,我的朋友。這些人是我們前進道路上第一批擋路的敵人,我們現在的行為等于是在從他們嘴里搶食,他們要是不做出激烈反應的話我反倒會覺得奇怪了。所以,我們一定要堅定信心,趁機加快銷售力度,一舉打垮他們。”
“是的,沒錯。”朱利安冷冷地看著這些人的背影,低聲說道:“市場在短期內的容量是有限的。波爾多全年的消費量不過才五萬余匹,我們在短時間內可以往市場上投放多達兩萬六千匹的優質棉布,就算這里面只有一部分被銷售在波爾多本地,那么也足以令本地棉布市場在短時間內趨于飽和狀態之中了。接下來,就看那些手工工場主及手頭囤積了大量舊貨的棉布貿易商們怎么做了,他們手頭的棉布毫無疑問會處于滯銷狀態。我倒想看看,大筆貨物砸在手里賣不出去的感覺是怎么樣的?”
“也許他們會做出什么過激的反應?”這才是許信最擔心的事情。
“不用擔心,紡織行會不在他們的完全掌控之中。”朱利安信心十足地說道:“政府和稅務官方面也不用擔心,不會有人來找我們麻煩的,你們甚至連關稅都可以免交,洛里斯男爵這點辦事能力還是有的。除了這些,他們還能做些什么?不,他們什么都做不了!他們唯一能做的也許就是像個可憐蟲一樣絕望地用比我們還低的價格處理手頭滯銷的貨物。”
“但愿如此吧。”許信輕聲說道,“上午的銷售情況還不錯,零散賣出了200多匹,批發賣出了8000匹。剛才我看有些大貿易商的態度并不像紡織工場主們那么堅決,他們也許是可以拉攏的對象,我們只不過需要把利益格局重新劃分一下罷了。好了,離下午開業還有一段時間,朱利安,不喝一杯嗎?”
“好的,給我來杯白蘭地。”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