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灼華起身,廣袖輕拂,正巧腹中空空,去用膳吧。
方踏入膳廳,一股濃烈的膻腥之氣便撲面而來。
慕灼華纖指下意識掩住鼻尖,黛眉緊蹙。
但見紫檀桌上陳列的盡是些——炙烤得焦黃的羊肋排泛著油光,馬腸切片處滲出暗紅血水,連那碟腌制的野韭都透著刺鼻辛氣。
娘娘......玲瓏捧著鎏金洗手盞,欲又止,今日都是按照御膳做的。
慕灼華指尖撫過象牙箸上雕刻的纏枝紋。
是了,這北地帝王自幼食酪飲腥,又怎會理解南朝人對莼鱸之思的執念
取些牛肉干來。
她終是執起玉箸,卻見肉干紋理粗糲如沙地,與記憶中娘親燉的酥爛東坡肉相去甚遠。
勉強咽下兩片,喉間竟泛起酸水。
慕灼華擱箸凝眸,恍惚見瓷盤倒影里自己的容顏。
原來所謂和親,最先要馴服的竟是脾胃——
夜色已深。
赫連梟踏出永和宮時,袖間還沾著幾分鷹羽的腥氣。
他原想著借滿日娜試探那南朝公主的脾性,卻不料玉芙宮竟真如古井無波,連個前來探問的宮婢都不曾派來。
這般沉得住氣,倒叫他心里莫名生出幾分躁意。
之前的永和宮內。
滿日娜捧著生肉說得眉飛色舞:那霄隼最喜臣妾親手......
話音未落,卻見帝王突然起身。
陛下
朕還有政務處理。
他隨口扯了個由頭便大步離去,留下滿日娜捧著半塊生肉呆立原地。
夜風掠過宮墻,吹散了他唇邊一抹自嘲的笑——原是想看那丫頭吃醋,倒把自己弄得心煩意亂。
轉過九曲回廊,玉芙宮的燈火在夜色中格外溫暖。
赫連梟抬手止住侍從通報,獨自踏入內殿時,正見慕灼華對著一桌未動的膳食出神。
燭火搖曳間,原本含笑的眸子此刻霧蒙蒙的,纖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青瓷碗沿,連胭脂都遮不住她黯淡的臉色。
赫連梟心頭驀地一軟。
她在因為他去了永和宮傷懷
那副強撐的鎮定,此刻看來倒像是強顏歡笑。
他目光掃過桌上幾乎未動的炙羊肉,又瞥見被她推到角落的奶酥——分明是賭氣連膳食都不用。
這般小兒女吃醋情態,倒比平日里裝著乖巧的模樣生動許多。
愛妃這是......
他故意放重腳步,滿意地看著她驚得差點打翻茶盞,嫌朕去了永和宮
慕灼華慌忙起身行禮,衣袖卻帶倒了那本《南朝食記》。
她急急去拾,發間步搖纏上了帝王腰間的玉佩,一抬頭正對上赫連梟似笑非笑的眼神。
臣妾......
她張了張口,忽覺解釋也是徒勞。
總不能說自己是因吃不慣北地膳食才郁郁寡歡,那豈不是顯得嬌氣
赫連梟卻將她這遲疑當作默認,心頭那點郁氣忽然就散了。
他伸手拂過她微紅的眼尾,觸到一點濕潤,聲音不自覺地放柔:既如此,朕陪你用些可好
慕灼華怔怔望著突然溫柔的帝王,一時竟不知該喜該憂。
這誤會......似乎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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