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盡歡二話不說,便讓羅叔點燈,鋪紙。
這是他的心結,非得了結了,他才能坦坦蕩蕩地離開。
一切準備就緒,他問徐行,“你擺個什么樣的姿勢?”
徐行眼皮都沒有掀,笑道:“我就坐在這炕沿上,就慢慢地喝著酒,別的,你自己看。”
“要不要著色?”
“不用著色,素色就行。”
許盡歡不再說話,目光看著面前的人,心里思忖著,用哪一個神情入畫呢?
不知道是不是許久未見的原因,徐行的這張臉看上去是那樣的陌生。
他在想什么?
心情是喜,還是悲?
這半個月都見過些什么人,遇到些什么事?
許盡歡統統不知道,也懶得問,以至于從哪個角度入畫,哪個神情入畫,他心里一點譜都沒有。
再加上他喝了一壇酒,心里燥得很,心想,就隨便畫一幅吧,糊弄一下就得了,關鍵是那個答案。
許盡歡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
這是他此生,畫得最潦草的一幅畫,僅僅用一個時辰就畫完了。
這一個時辰里,徐行就這么盤著腿,不緊不慢地喝著酒,神色淡淡的。
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很巧。
許盡歡停筆的時候,他正好喝完了最后一口酒,抬起頭。
四目相對。
他道:“盡歡,離開京城吧,永遠不要再回來了。”
“我其實早就有這個打算,之所以沒有走,就是想要你一個答案。”
徐行看著他:“那個答案對你來說,就這么重要嗎?”
“國字臉。”
許盡歡深吸一口氣。
“我十八歲認識你,今年我三十九歲,二十一年,我是真把你當成我最親的人。
親人之間,沒有什么要遮著掩著的,我心里喜歡誰,厭惡誰,你應該都一清二楚,我們之間為什么漸行漸遠,你也明白。”
徐行點點頭。
“今天你既然來了,話就要講清楚。”
許盡歡的眼眶一點一點泛紅。
“那場宮變,如果是你策劃的,我們二十一年的緣分,到此為止,我祝徐大人官運亨通,榮華富貴,長命百歲。”
徐行笑了:“還有話嗎?”
許盡歡搖搖頭。
徐行下炕,彎腰穿好鞋子,慢慢走到門邊。
怎么著?
要溜?
許盡歡趕緊起身。
突然,徐行轉過身,看著他,輕輕笑了:“那場宮變,不是我策劃的。”
“當真?”
徐行點點頭,將手一背,大步走出書房。
他走得很快,步子邁得也很堅定,腰背挺得直直的,一如二十一年前,他們初見時的模樣。
許盡歡眼眶又一熱,追出去:“畫還沒看呢?”
“不看了,你留著吧!”他頭也不回地扔下這一句。
“國字臉!”
他腳步猛地一頓,似不敢相信剛剛聽到的這一聲。
六年,還是七年?
自打那位回京,許盡歡就再也沒有叫出這三個字。
這一刻,他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想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