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您除了是司塵府的謄錄官之外,是否還有別的隱藏身份?您對景猙使用的‘緘契’,據我所知這是頂級御獸師才會的術法,寐界有此能力者至多三人,而且都在上界閉關,莫非您是這三人之一?”
費叔笑著搖頭,笑容里有種隱隱的苦澀。
“不是。”
“我雖可以使用‘緘契’,卻不是他們任何之一。說起來諷刺,這三人我都認識,仔細論起來,其中兩人我還得稱一聲叔伯。”
蒙猛達一怔,是啊,他怎么忽略了!費家自古便出寐界最強馭靈獸師,雖不知費叔名諱,但他至少沒有掩蓋自己姓費的事實。
可是這么多年,為什么從沒有人懷疑他?頂級御獸師出沒這件事,包括司塵大人墨汀風在內,為什么從未有人往費叔身上想過可能性?
“你是不是在想,為什么從沒有人懷疑過我?”
費叔自嘲一笑,
“猛達,你年紀淺,自然不會知曉‘御獸世家’費氏一族的秘辛。”
“費氏與龐氏自古以御獸之術聞名于世,兩家為爭‘御獸之王’的名號明爭暗斗了不知多少年,而我——是當中為數不多的兩家和睦時期的,最可悲的產物。”
“既然你想知道,說與你聽也無妨,畢竟對于那些仙門宗族來說,我家這點事,也不過是茶余飯后的談資罷了。”
……
原來,費叔的父親是費氏一族旁系親屬中最不被待見的一支,無它,只因他們與龐氏本家所居之地相鄰,故而難免有所走動,可這對于費氏宗族來說,已經犯了大忌。
所以不要說像“緘契”這樣的頂級御獸術法,就連最基本的御使兔、鼠這類小動物的能力,本家也不愿相授。
加之費叔的父親又是庶出,更沒人教他御獸術。所以,雖然生于費家,頂著御獸世家的光環,實際上卻是個絲毫不懂御獸的廢物。
后來有那么幾年,許是要做給上面看,兩家突然“顯得”交好了起來,這其中一樣,便是聯姻。
只是這聯姻之人,絕不會從本家嫡系中出。
一來二去,費家選中了費十九,也就是費叔的父親,可悲的人,名字不過是個生序數字,連意義都不配有。
而龐家呢,據說是選了本家里年齡相仿的一名女子,雖是庶出,但好歹有名字,喚做龐杏兒——不過婚后那女子看費十九忠誠善良,過了幾年后忍不住告訴了他真相,她哪是什么本家的庶女,甚至連遠方支系的庶出都算不上,她不過是本家嫡出大小姐身邊一個不被看重的灑掃丫頭罷了。
所以——費叔這個明面上“費龐兩大世家唯一的睦親結晶”,從出生就是個笑話。
更別提兩家在飛速交惡后他們一家的境遇了。
可以預見的,費叔很快就成了孤兒。
但畢竟頭上頂著一個“費龐兩家唯一結晶”的虛假光環,最終,他被費家帶回了主家——當家仆。
在剛能拎得動恭桶的年紀,費叔被安排到本家私塾后面的獸籠區負責給靈獸清理穢物。
寢房自然是沒有的,他跟靈獸吃睡皆在一起,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爺眷顧,與那些靈獸待得久了,費叔竟無師自通的可以與它們心神相通——而這本事,那些主家的嫡子嫡女卻怎么也學不會。
獸籠區一墻之隔就是私塾的御獸場,費叔常常躲在靈獸的排穢區偷看他們上課——那地方污穢不堪,根本不會有人踏足,所以倒讓費叔有大把的時間和機會將那些“連庶出的子女都不能相傳的御獸心法”通通偷學了去。
就這樣,白日偷學心法,夜里趁著大家睡去,他借著住在獸籠里的便利偷偷用靈獸進行訓練,隨著時間推移,費叔得了御獸大成,學會了最頂級的御獸之術,而宗族毫不知情。
“我在他們眼中,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而這正是他們所期望的。”
費叔的眼神從回憶的空茫逐漸聚焦,
“后來,我機緣巧合進了司塵府,從最底層的撰案部雜工做起,一步步到了今天的位置,無人知我會法術,更無人認為我可以御獸。”
費叔自嘲一笑,
“呵呵,你說,像我這樣一個世人皆知卻絕對閉口不提的尷尬存在,一個被兩大宗族拋棄的可有可無的廢物,對于‘頂級御獸師’這樣的身份,又有誰會懷疑我呢?”
……
費叔的坦誠讓蒙猛達聽得唏噓不已,沒想到這樣一個看似無害又普通的人身上,竟背負著如此沉重的命運。
“這樣的一個人,他會想毀掉一切美好的事物,也不奇怪吧?”蒙猛達心中暗忖,口中卻已經實實在在的問了出來,
“費叔,你恨這個世界嗎?”
“恨!”
費叔答得干脆,
“恨天地不公,恨人心不古,恨親緣涼薄。”
“不過我做下這一切事,卻不是因為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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