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春娘笑道:“我們姐妹三個昨日曉得了夫人竟是要隨了老夫人去城北外園子里住,很是羨慕。只恨自己人笨入不了老夫人眼,否則若能一道過去了侍奉老夫人和夫人,那便當真是修來的福氣了。知道夫人今日走,特意來送,盼夫人早些歸來,免叫我們姐妹幾個牽掛。”說完便和那周氏趙總憐一道行禮了。
淡梅見她口中雖說得恭謹,只眼里那幸災樂禍的神色卻是忍也忍不住地溢了出來。周氏倒仍是前次見過的樣子,略有些木訥,趙總憐卻是把頭低了下去,也不曉得是什么神色。
周氏和趙總憐心里如何想是不知道,春娘卻分明是存了看自己笑話的心思過來的。只是不知道待她最后曉得了連徐進嶸也是一道要去過住的話又會是個什么表情?為人妾的女人本就堪憐,碰到個厲害的主母,隨便找個什么借口便打罵甚至拖出去賣了都有。自己新過門,雖凌駕了她們三個之上,只根本無意為難,大家相安無事便好。現在看來,不管自己想法如何,事實上確實已經擾亂了她幾個原本應該還算均衡平靜的日子。因為同個男人而住到一個屋檐下的女人,有時候竟是不由自己便勾心斗角了起來。
淡梅懶怠多說,正要隨便應了句便打發了去,卻見她幾個突然都是轉身朝邊上齊齊叫了聲“三爺”,循聲望去,這才見徐進嶸已是從甬道邊的一叢修竹后拐了過來。不由得暗自苦笑了下,自己和那徐進嶸對面方向都未覺察到他過來,她幾個背對的竟似是后腦長眼了。
徐進嶸立那里點了下頭便揮手叫退下去了,待幾個人都走了,這才看向淡梅道:“娘已是在門口了,你也過去,我換了便服便好走了。”
淡梅嗯了一聲,微微低頭牽了慧姐邁開步子。挨肩而過的時候,也不知怎的腦子里竟是冒出了昨夜他在榻上對自己那般舉止的景象。白日里瞧著極其一本正經的人,帳子里脫了衣服卻是如此不正經。若非自己便是那個被他“不正經”了的人,便是打死也不會相信這人私下里也會有這樣的一面。
淡梅正微微有些怔忪,突地又想起了方才特意來送自己的他那三個妾。他既這般待自己,想必和那幾個女人私下里處時也是差不多。這念頭一出來,心中便像吞了只蒼蠅般地反胃。
慧姐見她腳步放慢,心急拉了幾下往前,淡梅這才醒悟了過來,把方才腦子里那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給壓了下去,緊走幾步跟了上去。
老太太一輛馬車當前,喜慶陪著,淡梅和慧姐居中,后面是跟過去的妙春妙夏周媽媽,徐進嶸自己帶了幾個隨從騎馬在側護著,出了高行街經過州橋拐上筆直的東大街,便一路往城北直去了。
慧姐從前大約很少似這般被帶出門,坐馬車中不住撩開簾子從廂窗中朝外望去,滿臉興奮之色,不住拉著淡梅對著外面指指點點觀望。起先還有些遮遮掩掩,待靠近城北出了城門,屋舍瓦肆漸稀,路邊行人也少了些,只有些牽牛扛鋤的農人和到附近寺廟里去燒香拜佛的婦人,便干脆掀了簾子。
官道兩邊都是些青色田地,間或穿插了些農舍,院子墻角外不時探出幾枝開過的桃杏,一派初夏時節的鄉野風光。淡梅心情漸漸開朗,臉上便不自覺露出了笑,突見車廂邊上一騎高頭黑馬跑了上來,馬上一個坐得筆直的人朝自己這里望了過來,正是那徐進嶸。見他端著的那張臉,方才的好心情一下便去了大半,急忙靠回了廂壁上的軟墩。邊上慧姐見了自己爹的黑臉,早哧溜一下也縮回了頭。
正午不到,經過座青石板橋和磚鑲的柳蔭小徑,那園子便到了。淡梅下了車,見附近不遠處也是田地農舍,隱隱還能聽到犬吠之聲,瞧著像是個村莊的樣子。徐進嶸他娘雖自己一人住這,只園子里連護院和伺候的婆子丫頭統共加起來竟也有十來人之多。得了消息曉得一干人今日回來,都是早早地到門口候著了,見車子停下,齊齊見過了各家主,便上去魚貫將箱籠抬了進去放置。
淡梅進去,不過一眼,便覺著啼笑皆非。這地方從前不曉得怎生模樣,只既被稱作園子,應該也是個植了花草的地方。且看道兩旁的幾個小臺榭和湖石塘子,格局雖不大,想來景致應當也是不錯的。只是如今幾個園圃之內卻是花草全無,只種了滿滿的蔥蒜茄葫蘆,走過便聞到股肥水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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