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左一右,默然無聲地守衛著宮殿。
趙凌徑直走到蓋聶面前,將手中那柄打磨光滑的木劍遞了過去,語氣帶著難得的溫和與敬重:“蓋先生,這柄木劍,是朕閑暇時親手為你削制打磨的。手藝粗糙,望先生勿嫌。”
蓋聶的佩劍上次出使匈奴時斷裂,此后他便一直未曾再用劍。
趙凌贈此木劍,并非作為兵器,而是一份心意,象征著兩人之間那份超越尋常君臣,亦師亦友的特殊情誼。
蓋聶依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面癱表情,看不出喜怒,但他雙手接過木劍,仔細端詳了一下劍身的紋路,然后簡潔地回應道:“謝陛下。”
“先生不必客氣。”趙凌笑了笑,轉而問道,“對了,朕之前拜托先生去三川郡時,順道取回的那兩壇桃李春風酒,先生可帶回來了?”
那是他早年埋下的佳釀。
蓋聶聞,面色似乎有一絲極細微的不自然,但還是如實回答:“原本帶回了。但在途中遇見了師弟衛莊,他要走了一壇,作為回答他一個問題的代價。”
提到這件事,蓋聶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里,似乎掠過一絲極其無奈的波動,顯然對被衛莊那家伙敲詐了一壇好酒頗為耿耿于懷。
他回到咸陽已有一些時日,但見趙凌一直政務繁忙,未曾主動問起,他便也一直沒說。
趙凌點了點頭,表示知曉:“三川郡發生的事情,朕已大致了解。項羽之事,朕不怪先生。”
蓋聶卻抬起頭,看著趙凌,問出了一個他或許思考過的問題:“項羽,非殺不可嗎?”
作為一名頂尖的劍客,他有時也會思考殺戮的意義。
趙凌搖了搖頭,語氣很是淡然:“一個有些力氣的楚國余孽罷了。他天生神力,確實是個猛將的料子,但既不能為朕所用,殺了自然更干凈利落。不過,就算沒死,也無所謂了。如今天下大勢已定,四海臣服,就算他項羽有萬夫不當之勇,難道還能憑一己之力,逆天改命,掀翻大秦的江山社稷不成?”
說完,趙凌臉上重新露出笑容:“好了,舊事不提。美酒既然還剩一壇,正好月色怡人。先生,不如今夜便在此地,你我共飲了它?也算應了當年出使歸來,桃李春風共飲一醉的約定。”
當初立下這個約定,趙凌就是怕蓋聶出使匈奴兇險萬分,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他知道蓋聶是極重諾之人,為了這個約定,也一定會盡全力活著回來。
如今人已平安歸來,酒是一壇還是兩壇,早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踐行諾,共享此刻。
蓋聶看著趙凌手中的酒壇,又看了看天邊的明月,那張常年冰封的臉上似乎有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松動,簡潔地應道:“好!”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中。
這時,一直像影子般沉默守護在一旁的阿青,忽然悶聲開口,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你們喝,我守著。”
她其實也很想加入,但她知道趙凌和蓋聶久別重逢,必有話要說,自己不便打擾。
更重要的是,嬴政還在章臺宮內安寢,她還得守著呢,嬴政對她亦是看重,她也不想自己這未來父親大人出事。
趙凌聞,轉過身,目光深深地看向阿青。
月色下,少女英氣的臉龐輪廓清晰,眼神堅定卻又藏著一絲別的情緒。
兩人之間那層朦朧的窗戶紙早已捅破,趙凌自然能讀懂她那細微的別扭和默默的付出。
他走上前,聲音變得格外溫柔,含笑道:“阿青,辛苦了。待此間事了,朕再單獨陪你賞月。”
這近乎直白的溫柔和承諾,讓一向清冷颯爽的阿青瞬間有些招架不住,臉頰微微發燙,幸好有夜色遮掩。
她有些不自然地別過臉,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但握著劍柄的手,卻不自覺地緊了一下。
趙凌笑了笑,這才提著酒壇,與蓋聶一同走向不遠處的一座涼亭。
月色如水,灑在兩人身上,也照亮了桌前那壇即將開啟的陳年佳釀。
誰人有帝王家中無親情?
誰又說帝王不可以有朋友?
有些人之間的感情便永遠都是那么的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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