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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第91章昆侖共議(二)</title>\r\r\r\r<h3id="heading_id_2">第91章昆侖共議(二)</h3>
昆侖九十年四月春
兩天前發現的兩具尸體還有后山那個神秘人影確實讓齊子慷有些猶豫,向來寧靜無事的昆侖宮竟也起了風波?齊子慷心想:“偏偏又在這一屆,難道當中還有什么勾當不成?”
說起勾當,自已倒是有些勾當得盤計盤計。
第一個到達昆侖宮的是唐門兵堂堂主,冷面夫人早已打過招呼,說自已年事已高,派了兵堂堂主代替,聽說是她孫女,剛滿二十,很有些手段,接班之意甚是明顯,想來唐門連著兩任都要是女子掌事了。
真見著唐絕艷時,齊子慷雖極力壓抑,仍知道自已的眼睛肯定睜大了一些,或許還揚了揚眉。
肯定是故意的,雖說是四月時節,這昆侖宮仍是春寒料峭,棉襖里穿了件鏤空抹胸,裙子貼身,又把叉開到大腿算什么?還有那用玲瓏有致形容還嫌寒酸的身量,朱唇皓齒,高鼻媚眼……
“唐門兵堂堂主唐絕艷見過二爺。”唐絕艷斂衽一禮道。
連聲音都嬌媚慵懶,風情萬種。可惜自已兩個兒子年紀還小,不然……唔……還是算了,只怕兒子福薄,消受不起。
收斂了這些雜七雜八的念頭,齊子慷還了禮,雙方落座。書房里升了炭火,唐絕艷將棉襖脫下,右腿搭在左腿上,棉襖蓋在大腿根處,問道:“其他掌門還沒到嗎?”
齊子慷道:“堂主來得早了些,諸位掌門約摸也是這兩日到。老夫人好嗎?”
“太婆年紀大了,這兩年漸漸不理事,門派都交給我們晚輩打理。”唐絕艷道,“太婆要我代她向二爺致意。”
兩人寒暄了幾句,齊子慷忽地問道:“這次昆侖共議,不知唐門屬意誰當盟主?”
這一句別有所指,盟主向來是東西兩邊六個較大的門派輪換,這一次諸葛然故意打破規矩,這才有了角逐。齊子慷挑起話頭,自然是暗示這次盟主之選不比往常。
“還有的選?不是跑個過場而已?”唐絕艷咯咯笑道,“要不是唐門沒出過盟主,我也想試試呢。”
這話里一層意思就是照著老規矩,當然該由衡山接任。
“那也未必。”齊子慷微笑道,“昆侖共議的規矩是推舉,不是輪流,有了變動,興許有一天就是唐門當盟主了。”
唐絕艷笑道:“唐門還是太婆管事,我就來走個過場,要是自作主張,太婆的手段二爺是知道的。”
齊子慷搖頭道:“冷面夫人不喜歡拿不了主意的人,定是信得過堂主才會把大事交給你。”
唐絕艷道:“小女子年紀輕,哪有什么本事,能替太婆做主?”
齊子慷正色道:“年紀輕輕就當上堂主,若不是有本事,冷面夫人能賞識?”
唐絕艷咯咯笑道:“也只有二爺這樣抬舉我了。常有人瞧我年紀小,哄著我開心呢。”
兩人這番明來暗去,講到這,這出戲算是唱完了。崆峒拿不出什么有利條件跟唐門交換,再說,鐵劍銀衛若能出甘肅,第一個受影響的便是唐門。對于說服唐門這票,齊子慷本無把握,也就試探試探,只是這姑娘進退得體,綿里藏針,又是推托又是不著聲色地奚落自已,才二十歲,莫怪冷面屬意她當接班人,再過個幾年,又是第二個冷面夫人。
送走了唐絕艷,齊子慷把這事琢磨了一番。是有些棘手。唐門不從,玄虛那人雖然顛三倒四,卻是難以說動;青城那邊,正是沈庸辭派了兒子去穩固唐門跟武當兩派;少林……覺空,若說誰最不愿點蒼當這屆盟主,除了衡山,大概就屬少林了。
之后幾個掌門,除了寒暄問候,大抵各自待在房中。昆侖宮是大,也沒大到天南地北遇不著,這些人聚在一處,仍是抬頭不見低頭見。嚴非錫遇著了唐絕艷,幾句針鋒相對免不了;齊子慷跟覺空首座說話還是累,打進門問禮到告辭,一共七句話,句句說得不舒坦;倒是玄虛道長說昆侖宮清寒,長居易遭寒邪侵擾,上屆盟主就是年紀大,在昆侖宮受了寒,回到丐幫水土不服,不到兩年就過世。說起養生保命修心,玄虛足足講了大半個時辰,瞧他說得頭頭有道,若只活到九十,只怕都得感嘆自已中年夭折。只是武當連著幾任掌門都是塵世里的仙種,真叫鄂、皖、蘇三省居民承擔不起。
沈庸辭還是禮貌備至,斯文儒雅一如當年,除了兩鬢添了些風霜,眼角多了點細紋。諸葛焉兄弟都不喜歡這人,齊子慷倒是無所謂,只是見著他不免想起楚靜曇。說來,也快二十年沒見了……
之后來的是徐放歌,這家伙在江西弄了好大動靜。齊子慷見過他幾次,都不是在昆侖宮。丐幫上一屆參與昆侖共議的還是前任幫主許秋檐——也是上一屆的盟主。許幫主入主昆侖宮時,徐放歌是代幫主,彭小丐是輔佐。
許幫主這輩子都在慎防彭家勢力過大,篡了丐幫基業,可沒想徐放歌不過當了十年代幫主,十年幫主,這丐幫就要變天。與其如此,一早把位置傳給彭小丐,丐幫也不至于淪落至此。
唉,自家的事還沒收拾好,也不用感嘆別人家門不幸了。
“李掌門,請。”齊子慷請了座。上次見到李玄燹時,她是昆侖共議席間最年輕的一個,才三十出頭就接掌了衡山掌門。說起來,她的樣貌變化比沈庸辭更小,似乎連頭發都不見白。寧靜致遠,無欲則剛,這些詞用在她身上,比玄虛跟沈庸辭更貼切。
至于指瑕……不肯老純粹因為是妖孽,與這八個字卻是無關了。
“二爺不用客氣,請。”李玄燹坐了下來。她坐姿端莊,儀態典雅,讓人興不起絲毫俗念,與唐絕艷的風情萬種恰成對比。
對齊子慷而,這次昆侖共議最緊要的人便是李玄燹。
“趁著徐幫主還未到,昆侖共議還沒開始,有些事想跟李掌門商議一下。”齊子慷道,“若無意外,李掌門便是下屆盟主,想來出發前衡山內外都打點過了。交接的事且不忙,有件要緊事,我想趁著兩任盟主交接時商量一下。”
“二爺有話直說無妨。”
“鐵劍銀衛要出崆峒。”齊子慷說得直接,“絕了關外,甘肅商路不通,甘肅子民出外經商也無自家人幫襯,最后只會窮死。”
“鐵劍銀衛不出甘肅,九大家不犯崆峒。”李玄燹道,“少了銀衛戍守邊關,蠻族蠢動無人防范。”
“沒讓邊關的兵全撤了。”齊子慷道,“只是開條保鏢經商謀生的路。”
李玄燹沉思半晌,道:“這事得與諸位掌門商議。二爺若有此念,這十年怎么不辦?”
齊子慷道:“我不開口是怕惹人非議,李掌門開口與在下開口不同。李掌門,趁著這幾日諸位掌門都在,第一條新規矩該由您頒下才合適。”
李玄燹道:“本座會深思。”
齊子慷見她臉色平和,無一絲波動,揣摩不出眼前這李掌門心思。但“深思”這兩個字的意思他卻明白,這是拖延,與敷衍無異。
他站起身來,走到桌旁,倒了一杯烈酒,緩緩道:“我也不兜圈子了。養狼看門得管飽,狼沒力氣,看不住賊,狼餓了就要咬人。點蒼攪了這盤棋,棋子是一樣的棋子,下棋的規矩卻是不同的規矩。這一次點蒼輸了,十年過后還有十年,照輪是點蒼,可也未必真是點蒼。崆峒捱了九十多年,就還能再捱十年,可誰讓崆峒多捱十年,崆峒會記著。”
他相信李玄燹聽得懂他的意思,諸葛焉兄弟這一攪和,過往九大家照輪的默契便已打破。若不能在這屆盟主任上免掉困住崆峒的規矩,十年后輪到諸葛焉上任,誰解開崆峒的束縛,誰就是崆峒的盟友,以后崆峒這一票就是他的。
“世事難料,十年后的世道說不定又是別樣風景。”李玄燹雙眸輕闔,緩緩道,“本座倒是另有個想法。邊關戍守不易,以后九大家每年各輸銀二十萬兩資助崆峒,如何?”
齊子慷訝異道:“九大家各二十萬兩?”
李玄燹道:“九大家向來資助邊關,只是往例沒有定制,蠻族久無蹤影,這才怠慢了崆峒。去年找著了密道,為防薩教卷土重來,九大家往后還要多倚仗崆峒。”
一百六十萬兩……這足以應付邊關大半軍費,崆峒每年有了這筆資助,甘肅轄內子民稅賦也可減輕,日子便敷余多了。這法子雖不治本,卻比開放商路更能救急,何況還有后圖。齊子慷想了想,緩緩道:“還望李掌門而有信。”
李玄燹點了點頭,道:“十年之內,二爺必有所見。”
※※※
諸葛焉來的那天,找了齊子慷喝酒,齊子慷沒跟這位老交情說起自已與李玄燹的交易。
交情是交情,崆峒的生計卻不是席間幾杯酒就能決定的,反正自已賣的也是十年后的那一票。齊子慷撫著酒杯,聽諸葛焉不住說著點蒼哪一年挖出多大的翡翠,以及自已武功進展神速,還有點蒼的兵強馬壯,自已大兒子的一表人才,英俊風流。
“改天再找三爺討教討教。”諸葛焉大笑道,“上次就對了三掌,不盡興,下次要跟他分個輸贏。”
齊子慷笑道:“你是一派之長,事情繁多,哪像我弟,閑著沒事就練功,說起來你比他強多了。”
諸葛焉想了想,道:“你說得有理,要不是我忙于政事,不能專心練武,臭猩猩未必是我對手。”說完嘆了口氣,“幸好有我弟幫忙,要不這些事我也處理不了。唉,說到這,你說天下的叔嫂是不是都合不來?我聽說嫂子跟三爺也常鬧別扭。”
齊子慷笑道:“怎地,副掌跟嫂子又吵架了?”
諸葛焉沉默半晌,忽又問道:“你說,點蒼的規矩該不該改?”
齊子慷愕然,問道:“哪條規矩?”
諸葛焉道:“傳長的規矩。”
齊子慷搖頭道:“這是點蒼的家事,我不好多嘴。”
諸葛焉嘆了口氣,道:“長瞻這孩子聰明懂事又勤奮,聽冠……是差了點。唔……也許差了不只一點。”他連干了幾杯,又道,“可我老婆寵這孩子,我探點口風她就發脾氣。她說……”
諸葛焉頓了一下,接著道:“‘如果不是傳長的規矩,這掌門輪得到我坐嗎?’你聽這是什么話?當時我就一巴掌打得她閉了嘴。”
齊子慷聽他打妻子,不由得“呀”了一聲,道:“你性子也忒急了。”
諸葛焉又倒了杯酒,放在嘴邊道:“別說我性子急,動完手我是真懊惱,沒想這巴掌沒給她教訓,反倒讓她撒起潑來,沖著我又抓又撓又打又捶,我理虧,讓著她,弄得臉上身上都是傷,唉……”
齊子慷道:“掌門說起這事,我倒想起個老掌故,說給掌門聽聽。”
諸葛焉笑道:“什么掌故?”
齊子慷道:“小時候朱爺體弱,常生病,雖然練武,總不見好轉,老被人欺負。有一回他被幾個弟子欺負,受了傷回來,老三大怒,一個人打了五六個孩子。對方拉了幫手,大哥見人家欺上門來,勸不住,眼看要動手,咱家四個只得應戰,這一攪和就成了打群架。”
齊子慷斟了酒,憶起往事,禁不住嘴角微揚,笑道:“咱們四兄弟打了人家二十幾個弟子。老三才十三歲,個頭已經比人高,把人家年紀最大的,估計有二十了吧,摁在地上,打得人求饒不止。”
諸葛焉道:“那是,是我也打。”
齊子慷道:“后來師父知道了,問了根由,我們是被迫保護兄弟不罰,又把老三問成了首惡。師父怎么說來著?這事是由老三起,把我們三個牽連了,所以要大哥、我跟朱爺一人打他二十板子。”
“這怎么好下手。”諸葛焉皺起眉頭,“自已兄弟。說起來,我爹也干過差不多的事。”
“大哥疼老三,下手最輕,朱爺下手最重,幾乎往死里打。我原以為朱爺是怕下手輕了被師父說徇私,于是問他:老三是為了幫你,你怎么舍得下狠手?朱爺說,三爺不知輕重,做事憑著一股血性,早晚要惹大禍,得讓他挨疼,他若恨我,以后興許會收斂些,不會這么血性了。”
“那你?”諸葛焉問。
“我?該怎么辦就怎么辦。”齊子慷喝了酒,舔舔嘴唇,“犯什么錯就怎么打,不講情,也不過份。”
諸葛焉點點頭:“你懂分寸,不徇私,也不做樣子,師父這才讓你當了掌門。”
“說什么呢,崆峒掌門是推舉,又不是前代掌門點選。”齊子慷道,“我是說,咱四兄弟聯手,沒有打不過的架!”
諸葛焉大笑道:“還有你這說法?”
齊子慷道:“照我說,立長立賢都不是事。都說兄弟同心,其利斷金,你與副掌一文一武,誰也離不開誰,點蒼才有今日規模。若是不合,副掌沒了你撐腰,小猴兒也只能耍耍猴戲罷了。”
諸葛焉道:“我也這樣想,總巴望著聽冠還能教,畢竟年輕。我年輕時也愛胡鬧,誰年輕時不胡鬧?除了沈庸辭這裝模作樣的孫子。”
“行了。”齊子慷大笑,“兒子都多大了,還想著人家老婆?”
“說句實在的,靜曇若是嫁我,兒子肯定比沈玉傾強。”諸葛焉正色道,“就算嫁你都比嫁給那個偽君子強,真是糟蹋了。”
齊子慷皺眉道:“我又沒那心思,再說當時……”他頓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又道,“慕海的兒子……”
“小猴兒派人去找了。”諸葛焉道,“半年過去了,沒消息。”
兩人同時想起往事,默然半晌。諸葛焉忽道:“慕海的兒子我會在點蒼找個地方安置,榮華富貴下半生就夠了。那件事就這樣過去,也不用跟誰提起,連他兒子也不用知道。”
齊子慷猶豫半晌,道:“終歸要讓他知道的。”
“不提這個,喝酒!”諸葛焉替齊子慷倒滿一杯。齊子慷一飲而盡,問道:“對了,副掌該跟你提過,這次昆侖共議……”
“提過。”諸葛焉笑道,“瞧這模樣我是輸定了。可就算輸,也不會一輸十年。”
齊子慷訝異道:“什么意思?”
諸葛焉道:“我還有件事想問你,朱爺跟點蒼的約定還算不算數?”
齊子慷又問一次:“什么意思?”
諸葛焉道:“就是說,你支不支持咱兄弟?”
齊子慷笑道:“答應過的事,哪有反悔的?”
他沒說謊,他用一百六十萬兩賣給李玄燹的是下屆以后的昆侖共議。眼前這一屆,李玄燹五比四勝出已是定局。
諸葛焉笑道:“那就好。”
齊子慷見他笑得古怪,不由得追問下去……
※※※
共議堂里一共十一人,除九大家掌門外,還有唐絕艷帶來的冷面夫人八衛當中兩名,“赤手裂風”雷剛和“寬刀”崔笑之。冷面夫人不會武功,共議堂過去總是破例讓她帶兩名侍衛進入,唐絕艷雖然會武,但比起九大家掌門差著老遠,索性也依著往例帶兩名侍衛進入,竟也無人攔阻,此時這兩人便侍立在唐絕艷左右。
共議堂的另一端立著一個木架的隔間,用黑色厚布遮著,是投票所用。過去九大家推舉盟主,彼此心知肚明,往往連過場也不走,一個提議幾聲附和便算了事。從投票到推舉,起了這個惡例的恰恰是當年的點蒼掌門。
“先議事還是先選盟主?”齊子慷問。
“議完事,新盟主推翻不認,不是白白浪費時間?”諸葛焉道,“先投票吧。”
齊子慷望向李玄燹,李玄燹不置可否,只道:“看諸位掌門的意見。”
“沈掌門?”齊子慷望向沈庸辭。沈庸辭道:“在下隨意,先選盟主亦可。”
齊子慷見他伸指揉著自已太陽穴,問道:“沈掌門不舒服?”
沈庸辭搖頭道:“漆味重,門窗又都關著。”又道,“我沒事,就是有些暈,喘口氣就好。”
齊子慷見唐絕艷也是臉色不佳,心想:“這嬌滴滴的姑娘功力不深,以沈掌門功力,竟然也被漆味熏倒。”于是道:“先選出新盟主,時間還夠,喘口氣再來議事吧。”
他正要走向隔間,玄虛問道:“齊掌門去哪?不是推舉嗎?我推舉衡山李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