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主任,聽說你請假了,沒事吧?
她的消息剛發送,手機屏幕就亮了起來。
顧衍的回復很簡單,只有一行字:李其的事在推進,放心。
林笙輕輕抿了下唇,她指尖在屏幕上停頓了幾秒,最終還是遵從了內心那一絲真實的關切,又補充了一句:顧主任,我是在擔心你。
她的這條消息發出去后,對話框上方顯示了短暫的“對方正在輸入…”,但很快,這個提示消失了。
顧衍沒有再回復。
林笙沒有等到回復,也將手機屏幕按滅,放回了口袋。
他不愿多說,她自然也不會追問。
鄰市,一家環境清幽,安保森嚴的私立醫院頂層。
特護病房外的走廊寂靜無聲,顧衍穿著深色的大衣,從病房里出來,輕輕帶上厚重的房門,隔絕了里面精密的儀器發出的規律而冰冷的滴答聲。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下頜線卻繃得很緊,眼底透著一夜未眠的疲憊和一種深沉的壓抑。
他走到走廊盡頭的觀景窗邊,窗外天色陰沉,灰色的云層壓得很低,似乎醞釀著一場更大的風雪。
顧衍垂目沉默點了支煙,凝視著林笙最后一條消息,眸底的情緒很深。
擔心?
多久沒有人這樣純粹的,不帶任何目的地擔心過他了?
在這個充斥著算計,仇恨的世界里,這份突如其來的關心,還是一個來自他刻意接近的女人的關切,竟讓他堅硬的心防產生了一絲陌生的松動。
心中一絲極其微弱的暖意飛快閃過,但很快,就隨著窗外飄揚的雪花消失殆盡。
他收回目光時,眸底那點微瀾已消失無蹤,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幽深。
那條消息,他沒有回復,將手機鎖屏,重新放回口袋。
“顧先生。”一個穿著得體護士服的中年護士長輕輕走過來,聲音壓得很低,帶著職業性的關切:“您去休息一下吧,您守了一夜了,病人的生命體征目前很平穩,各項指標都在向好的方向緩慢恢復。”
顧衍沒有回頭,看了眼病房,聲音低沉沙啞:“清醒的幾率呢?”
護士長沉默了一下,謹慎的措辭:“這個還需要時間觀察,腦損傷的恢復是個漫長的過程,而且病人深度昏迷的時間確實有些長了,醫學上,我們只能說,希望是存在的,但需要極大的耐心和一點奇跡。”
“奇跡……”顧衍低聲重復了一遍,語氣里聽不出任何情緒,只有一種沉重的蒼涼。
他作為醫生,太清楚奇跡這個詞在冰冷的現實面前有多么蒼白無力。
護士長看著他高大的背影,無聲地嘆了口氣:“我們會盡全力的,顧先生,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顧衍沒有再說話,只是微微頷首。
直到護士長無離開,顧衍又在窗前站了許久,看著窗外的天色更加陰沉,才不再看那扇緊閉的特護病房門,大步走向電梯。
黑色的車子很快駛出醫院的地下停車場,融入了鄰市冬日蕭瑟的車流中。
車載導航的屏幕上,一個目的地的名字被輸入:靜安市墓園
車子駛離市區,道路兩旁的景色漸漸變得荒涼。
天空的陰云仿佛觸手可及,細密的雪花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下,很快就在道路兩旁積起了一層薄薄的白。
車內暖氣開得很足,卻驅不散顧衍身上散發出的冷意,他腦海里不斷回憶著過去的事情,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薄唇緊緊抿起。
一個多小時后,車子駛入了一片被白雪覆蓋的墓園。
高大的松柏也被積雪壓低了枝頭,整個墓園一片肅穆的銀白。
顧衍停好車,從副駕拿出一束新鮮的百合花。
然后,沉默走向墓園深處一個安靜的角落。
在一塊被白雪覆蓋了大半的黑色墓碑前,他停下了腳步,蹲下身,拂去墓碑上厚厚的積雪。
冰冷的雪花沾濕了他的掌心,寒意仿佛直透他的心底。
墓碑上清晰地顯現出鐫刻的名字……
顧晴。
照片鑲嵌的位置,是一張年輕女孩笑靨如花的黑白照片,女孩眉眼彎彎,笑容純凈而充滿朝氣。
她的五官輪廓,依稀與顧衍有著幾分相似的影子,只是更加柔和明媚。
顧衍凝視著照片上妹妹永恒的笑容,那雙在醫院里總是冷靜深邃,此刻已經痛苦淹沒。
他伸出手,動作極其輕柔撫過照片上女孩的笑臉,又沉默了很久,久到肩頭的大衣落滿了雪花,他才將那束百合慢慢放下。
“小晴……”顧衍終于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得不成樣子,艱難出聲:“哥來看你了。”
他的聲音在空曠寂寥的墓園里散開,迅速被風雪吞噬。
而回應他的,只有呼嘯的寒風和漫天的飛雪。
顧衍沒有再說更多,他只是靜靜地站在冰冷的雪地里,身上黑色大衣被風雪浸透,他卻像是渾然不知。
只是低頭無聲注視著墓碑上的照片,腦海里浮現起林笙倔強清冷的樣子,良久,才掩下眸底微微波動的情緒,緩緩出聲:“小晴,哥馬上就能替你報仇了,到時候,哥去見你的時候,你會原諒哥嗎?”
回答他的依舊是無聲的冷風呼嘯,他垂在身側的手悄然握緊,不再多留,轉身離開的時候,撥了一通電話……
天色漸漸晚下,連綿的小雪也終于有了停歇的趨勢。
林笙下班回到公寓的時候,特意在隔壁鄰居家門口停了下。
也在這時,隔壁的門被從里面緩緩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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