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浪漫又喧鬧的煙花背景下,他那專注而隨意的姿態,竟讓她一時有些失神。
他們此刻的距離很近。
林笙能清晰地看到他修長的手指骨節,以及那點猩紅火光跳躍的細微軌跡。
他身上淡淡的煙草氣息混合著冬夜的冷冽空氣,瞬間將她包圍。
煙花一瞬映亮了她眼中那一瞬間的怔忡和來不及掩飾的細微波動。
周祈年收回手,目光沉沉地凝視著林笙被煙花映亮的眼睛,嗓音低沉:“笙笙,一起放煙花不是你從前最期待的事情嗎?”
四目相視。
她的眼底,清晰地倒映著跳躍的光點,還有他此刻的身影。
流光四溢的煙花在夜幕呈現,光芒流轉,同樣照亮了周祈年深邃的眼眸,那里清晰地映著林笙微怔的面容。
周圍的世界仿佛在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煙花棒細微的“滋滋”聲和他們之間無聲的對視。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悄然停滯。
直到眼前的煙花棒燃燒為盡,眼底的光芒黯淡下來,林笙才猛地回過神,迅速垂下眼簾,掩飾住眼底那一閃而逝的漣漪,聲音帶著刻意的平靜,甚至有些冷淡:“你也說了,那是從前的事情了。”
從前兩個字,她說得很堅定,一瞬打破了周祈年剛剛升起的那一絲微弱的希望。
周祈年沉默地看著她,看著她刻意回避的側臉,眸光暗下幾分,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輕聲叫她的名字:“笙笙,小初需要在一個完整的家庭里長大,我知道我現在說這些很可笑……”
他的聲音哽了一下,默了片刻,才繼續說:“可是笙笙,我真的希望你能給我們之間一個機會,不是為了我們之間的感情,還是為了小初。”
他最后的尾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消散在夜空中巨大的煙花轟鳴聲里。
那雙深邃的眼眸緊緊凝視著林笙,里面翻涌著濃烈的情緒。
“家人?”林笙緩緩抬起頭,勾唇輕諷一笑:“周祈年,你現在跟我談家人兩個字,談為了小初?”
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煙花的喧囂,落在周祈年心上。
“當年你選擇沈清的時候,想過我們是家人嗎?想過小初需要一個完整的家嗎?”
她抬眸定定望進他的深沉的眼底,語氣不變:“還是說,你所謂的家人,定義權永遠在你手里,需要時是束縛我的枷鎖,不需要時就是可以隨意丟棄的累贅?”
周祈年臉色頓僵,薄唇張了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林笙的每一個字,都讓他無從辯駁。
“至于重新開始?”林笙輕輕笑一聲,眼底嘲諷之意明顯:“破鏡重圓?周祈年,鏡子碎了就是碎了,就算勉強粘起來,裂痕也永遠都在,照出來的也只會是扭曲變形的影子,你告訴我,沾滿了背叛和欺騙的碎片,要怎么才能重新開始?靠你幾句輕飄飄的懺悔,還是靠利用小初對我的依戀?”
她的話語精準刺進周祈年的心臟,讓他說不出一句話。
林笙的目光掃過他僵硬的神情,他眼底痛苦的神情并未讓她心軟,反而讓她更添了一分冷意。
她將手中的煙花棒隨手扔在地上,冷冷看了他一眼,眼底沒有任何動搖,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疏離和決絕:“周祈年,你心里應該很清楚,如果沒有小初,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
說完這句,她不再看他一眼,決然地轉身,朝著還在玩煙花棒的小姑娘走去,聲音帶有幾分克制的溫柔:“小初,很晚了,我們該回家了。”
“哦,好!”小姑娘意猶未盡地應著,但還是乖乖地跑回她身邊,牽住了她的手。又回頭看看僵立在原地,身影在煙花明滅中顯得格外孤寂落寞的周祈年,小聲問:“那爸爸呢?”
林笙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也沒有回頭,只是緊緊握著女兒的小手,聲音平靜無波:“小初,你要和爸爸說再見,對不對?”
“嗯!”小姑娘用力點了點頭,回頭看向周祈年,朝站在夜色中的周祈年揮了揮小手,甜甜地說:“爸爸拜拜!”
樓道里感應燈應聲亮起,昏黃的光線照亮了林笙緊繃的側臉。
她牽著女兒的手,一步步踏上臺階,腳步聲在寂靜的樓道里回蕩。
“媽媽。”小姑娘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爸爸……好像很難過?”
林笙的心猛地一揪,她停下腳步,蹲下身,將小姑娘小小的身體擁入懷中。
小姑娘身上還帶著煙花燃盡后淡淡的硝煙味和屬于孩童的溫暖奶香。
“小初。”她的聲音有些發緊,卻努力維持著平穩,“爸爸媽媽之間……有些事情,需要時間,但媽媽向你保證,無論發生什么,媽媽永遠都會在你身邊,永遠愛你,爸爸……他也愛你。”
她避開了那個分開的問題,小姑娘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伸出小胳膊環住媽媽的脖子,依賴地將小臉埋在她的頸窩:“嗯,我也最愛媽媽。”
“小初真乖,”林笙抱著女兒站起身,繼續往前走,身后絢爛的煙花還在不知疲倦地綻放。
周祈年站在原地,指尖的煙早已燃盡,灼熱的灰燼燙到了指尖,他卻渾然不覺。
林笙最后那番決絕的話語,讓他幾乎心口是發悶的狀態。
他以為用家人,用小初,能撬動她冰封的心防,哪怕只是一道微小的縫隙,可什么都沒有……
此刻只有空氣中殘留的屬于她發絲間那淡淡的冷香,和女兒歡快笑聲的余韻,提醒著他剛才那短暫的如同幻覺的溫暖,是多么的諷刺和奢侈。
“砰——嘩啦!”
又一簇巨大的煙花在他頭頂炸開,而此刻落在他眼中,卻只映照出無邊的暗色。
他低頭,看著地上那根被林笙丟棄的煙花棒。銀白色的光芒早已徹底熄滅,在積雪中顯得格外凄涼。
就像他此刻的心,燃盡了最后一點的期盼,只剩下冰冷的余燼。
不知道過了多久,黑色的車子緩緩駛離,匯入節日夜晚稀疏的車流,最終消失在遠處依舊璀璨的煙花光影之中。
車內的暖氣開得很足,卻怎么也驅不散他徹骨的寒意……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