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祈年的手僵在半空中,清晰無比的看到女兒眼中的恐懼和抗拒,幾乎是讓他的心猛地墜下。
他看著小姑娘像受驚的小鹿般猛地縮回林笙懷里,連看都不愿看他一眼,又聽著小姑娘帶著哭腔的模糊的不要爸爸的聲音,更是將他最后一絲強撐的鎮定徹底擊垮。
“小初。”他無所適從看著小姑娘,喉結艱難地滾動,聲音干澀得厲害,緩聲說:“是爸爸不好,爸爸嚇到你了,爸爸只是想看看你……”
周祈年試圖和小姑娘解釋,但不論他怎么說,小姑娘都埋首在林笙的懷里不愿意看他一眼,在這一瞬他的任何語在小姑娘赤裸裸的抵抗面前都那么啊蒼白無力。
林笙腹部的傷口被牽扯,疼痛讓她蹙緊了眉頭,冷汗瞬間滲出額角。
但她在此刻卻顧不上傷口的疼,只是更緊地抱緊小姑娘,抬起眼,冷冷看向周祈年,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周祈年,你看不到孩子害怕是嗎?”
她的聲音不大,卻因極力壓抑的怒意和虛弱而微微發顫,臉上情緒緊緊繃著。
周祈年心臟狠狠一滯,看著小姑娘將他徹底排斥在外的的樣子,只覺得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恐慌席卷了他。
他同樣恐慌自己離開后,會真的讓小姑娘徹底抵觸他。
“笙笙,我……”他試圖上前一步。
“出去!”
隨著他靠近的靠近,林笙就因為情緒猛地激動起來,臉色更加蒼白,呼吸也急促起來:“周祈年,你是不是非要看到孩子再次情緒失控才滿意?你是不是覺得她受的驚嚇還不夠!”
她的質問讓周祈年心跳猛地漏掉一拍,看著小姑娘瑟瑟發抖的小小身軀,他才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本身對小姑娘就是一種刺激。
周祈年僵在原地,眼眸輕輕顫抖了兩下,才緩緩出聲:“好,我走,我就在外面,有事隨時叫我。”
他說這句的時候幾乎每一個字都是無比的艱難,喉間更是澀痛的厲害。
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他又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緊緊依偎在林笙懷里的小姑娘,呼吸愈發的沉,默了片刻,才最終走出病房門口,輕輕帶上了門。
隨著病房的門關上,他緊繃的神經才倏地推搡下來,無力靠在冰冷的墻壁上,一雙深邃的眼眸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著。
女兒那雙充滿恐懼的眼睛在他腦海里反復閃現,讓他從未像此刻這樣痛恨自己的后知后覺,痛恨自己一次次錯誤的選擇將最珍視的人推得越來越遠……
病房里,看著他真的離開,林笙強忍著的情緒才瞬間松懈下來。
腹部的疼痛和心口的酸澀一同襲來,讓她幾乎虛脫。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看著窗外的景色,才勉強壓下眸底的淚意。
也在這時,小姑娘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媽媽……然后”
她輕輕拍著女兒的背,聲音極盡溫柔:“嗯?小初不怕,媽媽在。”
小姑娘在她懷里慢慢停止了顫抖,抬頭用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望著她,小聲地問:“媽媽,你會不要我嗎?”
聽著小姑娘的問題,林笙只覺得心里發澀,她忍著痛,小心翼翼地調整姿勢,讓小姑娘能更舒服地靠著自己,一遍遍柔聲安撫:“小初乖,媽媽永遠不會不要小初,媽媽會永遠留在小初身邊。”
有了她的安慰,小姑娘的情緒才漸漸平穩下來,但依舊沉默著,不像往常那樣活潑調皮,只是緊緊窩在她懷里。
林笙看著小姑娘這副模樣,心中的擔憂愈發明顯。
她猶豫了下,還是試探著用最輕柔的聲音問:“小初,能不能告訴媽媽,為什么那么害怕爸爸?”
聽到她的話,小姑娘在她懷里僵了一下,隨即將小腦袋埋得更深了,小手緊緊攥著她的病號服,搖了搖頭,不肯說話。
林笙不再逼問,只是更緊地抱住她,輕輕揉著著她的發頂,柔聲輕哄:“小初不想說就不說,媽媽給小初講故事,好不好?”
“好。”小姑娘這才低低應了一聲,在她懷里點了點頭。
林笙垂目看向懷里的小姑娘,一邊輕撫著她的背脊,一邊給小姑娘講故事。
她知道,有些傷口需要時間才能愈合,有些恐懼需要極大的安全感才能驅散。
這一夜,林笙幾乎無眠。
她看著懷里女兒即使在睡夢中也不時蹙起眉頭,偶爾驚悸一下的睡顏,心中涌出的酸澀怎么都壓不下去。
她輕輕撫摸著小姑娘柔軟的臉頰,一遍遍在心里發誓,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小初。
第二天清晨,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病房。
顧衍提著早餐輕輕推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林笙靠在床頭,眼神溫柔注視懷里的小姑娘,不知道在溫柔和小姑娘說什么。
暖陽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柔和的光暈,卻也照出了她眼底淡淡的青影。
“沒睡好?”顧衍放輕腳步,將早餐放在床頭柜上,目光關切地落在她臉上。
林笙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小聲些。
顧衍了然地點點頭,目光轉向她懷里的小姑娘,眼中閃過一絲復雜。
他將早餐打開,從盒子里拿出一個蛋撻,看著小姑娘,用盡可能溫和的語氣說:“小初,你看顧叔叔給你帶了什么?是不是你最喜歡吃的蛋撻?”
小姑娘在看到他的一瞬,就立刻扭身躲到了林笙身后,只露出一雙大眼睛,怯生生地看著他,依舊不說話。
完全沒了過去的那份活潑靈動。
顧衍伸出的手頓在半空,但他很快自然地收回,臉上笑容更加柔和了些,和林笙遞了個眼色,淡聲道:“你們先吃早飯吧,我還有點事要去處理。”
林笙看出他的意思,輕輕點了點頭,目送他走出病房。
等到病房里只剩下林笙和小姑娘,小姑娘這才慢吞吞從林笙身后出來,一雙大眼睛定定注視著桌上的蛋撻,但是并沒有直接拿,而是先看向林笙詢問:“媽媽,我可以吃嗎?”
“當然可以呀。”林笙掩下眸底的細微安撫,心疼輕輕撫了撫小姑娘的臉,幫小姑娘拿過桌上的蛋撻。
她靜靜注視著小姑娘吃東西的安靜模樣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顧衍發來的。
孩子的反應不太對,遠超普通驚嚇,建議最好帶她看看專業的兒童心理醫生,進行心理疏導和干預,用不用我幫你預約?
林笙看著手機上的信息,又看了看懷里依舊有些不安的女兒,心里只覺得沉甸甸的。
她抿緊唇瓣,打字回復:好,麻煩你了。
顧衍的消息很快回復過來:沒事。
林笙輕輕呼了一口氣,不再回復,放下手機,溫柔地撫摸著女兒的頭發:“小初,今天下午媽媽帶你去看看醫生阿姨,好不好?”
小姑娘抬起頭,大眼睛里充滿了不安和依賴,小聲問:“那媽媽也會一直在嗎?”
“當然,媽媽會一直陪著小初,一步都不離開。”林笙肯定地點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小姑娘這才似乎安心了一點,輕輕點了點頭:“好,有媽媽在,我就去。”
心理科樓層。
顧衍剛走出電梯,準備找護士詢問兒童心理醫生在哪間辦公室,抬眸就看到從醫生辦公室走出的沈清。
在他出現的一刻,沈清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他了。
四目相視。
沈清本能的移開目光不去看他,下意識慌亂藏起手中的藥,轉身匆匆離開。
顧衍凝視著她急切的背影,隨后又抬眸看了眼辦公室門口懸掛的心理診療室的牌子,若有所思輕揚了下眉。
看來兔子尾巴總有暴露的那一天……
他垂眸冷笑了一聲,才斂下眸底的所有思緒,走到護士站臺,詢問兒童診療室的位置。
與此同時,樓下病房里。
周祈年進來病房的時候,手里還拿著小姑娘最喜歡的洋娃娃,他臉上帶著小心翼翼和一絲期盼走了進來。
他昨晚一夜沒睡,只是期盼早點見到女兒,想要知道女兒為什么會突然這么抗拒他。
“小初,你看,這是什么?”他注視著小姑娘,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松愉快。
然而,小姑娘在看到他的一瞬,臉上的那點放松瞬間消失,再次縮進林笙懷里。
林笙能夠感覺出來,小姑娘的情緒甚至比剛才見到顧衍時反應更激烈,小身體明顯地繃緊了。
她臉色冷下,看向周祈年的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慍怒:“周祈年,我已經和你說了,孩子現在不想見你,你能不能讓她安靜一會兒?”
早晨對于周祈年的消息,她就已經回復的很明白,不同意他過來。
可他還是堅持過來了,也讓她心里的那股火氣越來越濃烈。
周祈年看著女兒毫不掩飾的抗拒和她冷漠的驅逐,不由攥緊了手里的娃娃,直至指節泛白,才嗓音干澀地問:“我是她爸爸,她害怕,難道我不應該陪著她嗎?”
“爸爸?”
林笙嘴角勾起一抹極盡嘲諷的弧度,因為情緒激動,腹部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她強忍著疼痛,看著他的眼眸里,愈發的冷:“你現在想起來你是她爸爸了?在她需要你的時候,你又在誰的身邊?周祈年,你的父愛,是不是來得太遲了點?”
她的每一句話都精準的刺在周祈年的痛處,他臉色越來越白,張了張唇卻無力反駁,只能痛苦地看著她:“笙笙,那些事情我也不想發生,我也想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