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顧衍提到仇恨和麻煩的字眼，讓周祈年不由想起了顧衍妹妹的慘事，心中那點因為林笙而產生的敵意，莫名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復雜的情緒，甚至帶了些許不易察覺的同情。
他難得地放緩了語氣：“靠自己能走到你今天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如果不是因為笙笙，我想我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顧衍有些意外地看向周祈年，似乎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朋友？你會選擇和我做朋友？不是骨子里……一直都看不起我嗎？”
他想起過去那些年，周祈年雖然不曾主動為難他，但那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和距離感，是實實在在存在的。
周祈年迎著他的目光，搖了搖頭，語氣是罕見的坦誠：“我從來沒有看不起你，相反，小時候，看到沈清和她那幫朋友有時故意刁難你，或者用施舍的態度對待你的時候，我其實很反感，但我沒有站出來幫你，不是因為看不起，而是我覺得……那時候的你，需要的可能不是那種帶著憐憫的出頭，而是一份安靜的尊重和不打擾，我明白，人在覺得自己處于弱勢的時候，過分的關注和所謂的幫助，反而更像是一種提醒和施舍。”
這番話，像一顆投入湖心的石子，在顧衍沉寂的心湖里漾開了層層漣漪。
他怔怔地看著周祈年，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人。
原來，他那份沉默和距離，背后竟然藏著這樣一份細膩的……懂得？
一種難以喻的情緒涌上顧衍心頭，有釋然，有觸動，也有一絲更深的悵惘。
他低下頭，看著杯中晃動的酒液，久久沒有說話。
套房內再次陷入沉默，但這一次的沉默，卻似乎少了些針鋒相對，多了些復雜難的意味。
夜幕再次降臨，阿爾卑斯山區的夜晚格外寧靜，別墅內燈火通明，卻驅不散那股無形的壓抑。
晚餐時，林笙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甚至勉強自己多吃了些東西。
她知道，必須保持體力，才能應對未知的變數。
然而，胃里那股熟悉的翻涌感再次不合時宜地襲來，她強忍著，臉色微微發白。
唐聿禮將她的細微變化盡收眼底，卻沒有點破，只是漫不經心地切割著盤中的牛排，狀似無意地提起：“明天下午我有個重要的視頻會議，大概需要兩三個小時，你可以讓傭人陪你去湖邊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總待在房間里也不好。”
這看似體貼的安排，卻讓林笙的心猛地一跳。獨自外出？哪怕有人監視，這也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她立刻抬起頭，眼中適時地流露出一絲期盼和小心翼翼：“真的嗎？那……我能不能自己去？我不喜歡被人跟著的感覺。”
她試圖爭取更大的自由度。
唐聿禮切牛排的動作頓住了。
他緩緩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深沉地看向林笙，那眼神仿佛能穿透她的偽裝，直抵內心。
他忽然輕笑了一聲，笑聲里帶著一絲了然和冰冷的嘲諷：“笙笙，你還是學不會完全掩飾自己。”
聽到他這句話，林笙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唐聿禮身體微微前傾，隔著餐桌，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你這一天的乖巧順從，不過是無可奈何下的權宜之計，你心里從未放棄過離開的念頭，哪怕只有一絲一毫的機會，你都會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抓住，比如……剛才我給你的那一點點看似自由的許諾。”
林笙的臉色徹底白了，握著叉子的手指微微顫抖。
“我太了解你了，笙笙。”唐聿禮的目光毫不掩飾落在她臉上：“你的倔強，你的不服輸，都寫在你那雙試圖掩飾的眼睛里，你可以繼續裝下去，如果你覺得這樣能讓你好過一點，或者能麻痹我的話，我甚至不介意陪你演這場戲。”
他頓了頓，語氣陡然轉冷，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但是記住，如果這份乖順是裝的，那就一直裝下去，裝到你自己都信以為真，裝到徹底忘了周祈年，忘了京北，忘了那個孩子，心里眼里只有我為止，因為我喜歡看你乖巧溫順的樣子，那樣……對我們大家都好。”
這番直白的話像一盆冰水將林笙從頭澆到腳，讓她渾身發冷，連最后一絲偽裝的力氣都快被抽干。
巨大的屈辱感和憤怒涌上心頭，她猛地放下刀叉，餐具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就在這時，胃里那股惡心感再也壓制不住，她捂住嘴，干嘔了一聲，迅速起身沖向一樓的客用衛生間。
唐聿禮看著她倉惶逃離的背影，眼神幽暗難辨。
他沒有立刻跟上去，只是若有所思地用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
過了一會兒，林笙臉色蒼白地從衛生間出來，用清水漱過口，但依舊難掩憔悴。
唐聿禮已經重新坐好，仿佛剛才的對話從未發生。
他看著她，語氣平靜地拋出一個問題：“笙笙，你老實告訴我，你最近……有沒有和周祈年在一起過？”
林笙的心臟幾乎跳出胸腔！
她強作鎮定，甚至刻意帶上了一絲被冒犯的怒氣，避開他探究的目光，走向自己的座位：“你又在說什么？我跟他已經多久沒見過了，你不是最清楚嗎？”
“是嗎？”唐聿禮的聲音聽不出情緒，目光緊緊鎖住她：“笙笙，別把我當成一個傻子，也別讓自己再重蹈覆轍，我希望你比我更清楚一點，那就是你和周祈年已經有一個不該存在的錯誤了，那就是小初。”
“小初不是錯誤！”林笙不喜歡聽到他這句話，猛地打斷他，聲音因激動而拔高，提醒他：“唐聿禮，我不允許你這么說我的女兒！”
看到她因為孩子而瞬間豎起的尖刺，唐聿禮的眼底閃過一絲陰霾，但他沒有繼續在那個問題上糾纏，只是冷冷地看著她：“好，我們不提那個孩子，但你的身體反應，你需要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笙笙，別再試圖騙我，我的耐心有限，醫生的檢查報告不會騙人。”
林笙的心徹底亂了。
她知道，唐聿禮已經起了疑心，而且以他的性格，一定會想辦法證實。
如果真的懷孕……這個孩子在這個時候到來，無疑是雪上加霜，會讓她的處境變得更加復雜和危險。
她再也無法忍受這令人窒息的對峙，猛地站起身：“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丟下這句話，她不等唐聿禮回應，便逃也似的快步上了樓。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唐聿禮臉上的平靜終于碎裂，露出一絲煩躁和狠厲。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別墅內部管家的電話，冷聲吩咐：“明天上午，安排家庭醫生過來一趟，給林小姐做一次全面的身體檢查。”
掛斷電話，他靠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眉心。
正在這時，他的私人手機響了，是國內的秘書打來的。
“唐總，周祈年和顧衍已經在蘇黎世安頓下來，他們通過當地銀行和律所，正在嘗試接觸圣莫里茨的高端物業管理和安保公司，看樣子是想通過驗資和身份審核的方式進入核心區域尋找線索，動作很快，能力也比我們預想的要大。”
唐聿禮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銳利：“知道了。給我盯死他們，另外，加快林笙新身份辦理的進度，必要的時候，可以動用一些非常規手段，我要在周祈年找到這里之前，把所有事情都變成既定事實！”
“明白，唐總。”
結束通話，唐聿禮心中的危機感更重。
周祈年的行動力超出了他的預計。
他緩緩起身，準備回書房處理幾份緊急文件。
然后就在他剛進到書房的時候，就瞥見被他放在桌面上的林笙的手機屏幕正微弱地亮著，顯示有一個未接來電——
來電人赫然是李其。
唐聿禮的腳步猛地頓住，神色微頓了下。
李其？
他怎么會在這個時候給林笙打電話？他不是應該躺在國內的醫院里，被周祈年的人控制著嗎？難道……周祈年已經找到了李其，并且說服了他合作？這個電話是試探？還是……他們已經掌握了什么關鍵信息，試圖聯系林笙？
無數個猜測瞬間涌入唐聿禮的腦海，讓他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他死死盯著那個閃爍的名字，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
關于五年前的那件事，他不想再讓林笙有任何參與，只有林笙徹底遺忘那件事，他和林笙才能真正的重新開始。
暴風雨前的寧靜，似乎即將被徹底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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