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鈺一只手搭在唐玉箋的肩膀上,將她領到了四下無人的湖心亭旁。
唐玉箋腦海中不可避免地想起許久之前人間初見時的情景,她第一次聽見“殿下”兩個字,便是看到太子在八角亭中處決人。
那時給她留下的印象十分糟糕,一度成為她的噩夢。
當然,最近她也總是因為燭鈺而做噩夢。
但這次進仙域,她確實發現這位殿下與她印象中的完全不同,甚至可以稱得上溫柔,也從未見他做過什么可怕的事。
她悄悄抬頭,對方一路將她帶到亭子中,按在石凳上。
身份高貴的太子殿下傾身,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環,系在她的腰間。
其實燭鈺有張十分容易迷惑心智的皮囊,眉目深邃五官雋美,只是他的身份太過顯赫,讓人不敢直視。像唐玉箋這種視角,大概還從未有人看過。
太子長長的睫毛垂下,模樣專注,修長的手指略顯生澀,緩慢地打了個結。
唐玉箋垂頭看,是她歸還到金光殿的那枚儲物玉環。
“殿下,這我不能收。”
指尖剛碰到系帶,就被太子一手搭在她手背上,“別動。”
唐玉箋的手不自覺抖了一下。
太子說,“唐玉箋。”
他嗓音低柔,“聽話些。”
湖面漣漪輕漾,波光碎金,柳絲垂岸。
非是風起。
燭鈺與唐玉箋距離很近,仿佛身份都顛倒了,屈膝半俯在她面前,看她時還要抬頭。
男人眉眼冷淡,兩人的視線就此交匯。
唐玉箋無端有些緊張。
感覺到燭鈺另一只手搭在自己的后頸上,正在給她渡仙氣。四肢百骸里泛起暖意,他的手指與自己的體溫不同,摩挲感順著指尖一路滑到血脈里,親昵地貼著。
她不自覺地順著那股暖流,微微低下頭。
燭鈺的目光晦澀,落在她的唇瓣上。
他問,“剛剛同人發生口角了?”
唐玉箋訥訥點頭,“殿下聽說了?”
燭鈺嗯了一聲,手指幾乎將她纖細的脖頸環住,感受到她顫了一下,卻以為這是在給她渡仙氣的動作,順從的將頭垂得更低。
臉頰有些泛紅,小孩不好意思了嗎?
燭鈺問,“生氣了?”
唐玉箋有些猶豫,誠實地點點頭。
“為什么?”
紙卷香隨著她的距離靠近,飄入鼻息,燭鈺心里忽然涌現出某種空洞的遺憾,可又對兩人此刻慢慢拉近的距離感到十分滿足。
想到或許不久后他們便會變成密不可分的整體,心里又涌上些期待。
“他們出不遜。”唐玉箋說,“殿下說銀霜劍已經認了主,是我的了,他們卻在背后說是我將劍偷了出來。”
“他們會被懲戒。”燭鈺音色很淡。
說話時冷香拂面。
唐玉箋眼睫顫了顫,抿起唇,似乎意識到了距離太近,向后縮了一些。
可燭鈺沒給她這個機會,淡寫輕描移走她的注意力。
“以前被人污蔑過嗎?”
這樣問,是發覺她似乎在這件事上表現出與平日不同的煩躁。
小孩果然點頭。
他說,“仙域會肅清這些嚼人口實之輩。”
若只看表面,無法想象到他思緒中正在進行一番怎樣既不君子也不體面的想象。
一無所覺的唐玉箋問,“殿下,是不是我又惹麻煩了?”
燭鈺說,“沒有。”
他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將細軟的發絲散亂,又重新給她順下。
唐玉箋又問,“那是因為這件事發生在我身上,所以他們才會被懲罰嗎?”
燭鈺仍然說,“沒有。”
聽說這件事時,燭鈺正被岱輿仙人邀請在聽雨軒飲茶。
幾個弟子知道他在這里,故意大聲說某位新弟子實在霸道,他們不過是閑談時不經意間提到了她,她便對他們發難,還用法器震懾他們。
銀霜劍劍氣凌厲,即便唐玉箋并未真正出手,也足以讓他們被沖撞得渾身難受。
彼時,岱輿仙人坐立不安,一直使眼色。
燭鈺放下茶盞,開口后的第一句話是,“玉箋還生氣嗎?”
他口吻親昵,善于觀察觀色的弟子們便看出不對勁來,知道這種事無論如何都搞錯了。
幾個上仙各自認領了自己的弟子,他們的師父親自向燭鈺告罪,說定會徹查此事,給殿下一個交代。
燭鈺卻抬眼看向岱輿仙人,問他,“剛剛他們口中說的得了下界賜福的機會,是怎么回事?”
岱輿仙人便將開壇做法、下界祈愿之事告訴太子。
既然小測拿得魁首,便不再是剛入山的弟子,該下去歷練一番。
話是這樣說。
可當燭鈺得知小孩要去下界之后,眉頭擰得深深的,“玉箋年紀還小,現在就讓她去,怕是不妥。”
他沉吟,“她尚且用不好騰云之術,身法也學得尚淺,這幾日我不在,也沒帶她好好練習過。”
岱輿仙人一時之間險些沒反應過來,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是唐玉箋的師父,還是太子才是她的師父。
“殿下,此次有她的師兄師姐相伴,祈愿之事也并不危險,是個歷練的好機會。”
燭鈺捏了捏眉心。
又說,“無妨,”等她過去了,自己再去也是一樣的。
他說,“無需將此事透露給玉箋。”
岱輿仙人忙道,“是,殿下。”隨后又思考片刻,自己好像確實是她的師父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