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正二品高官,古文經學派學者,岑弘昌本來就不喜,或者說厭惡崔峴。
他的目光掃過崔峴身上那件玄色山長衣袍,眉頭狠狠蹙起。
但對方雖年幼,卻是一院山長,且簡在帝心。
因此岑弘昌壓下情緒,直接道:“山長掌院岳麓,教化天下士子。”
“當以仁心育德,循禮導人,如今卻欲拘拿諸生,刻意為難,實在有失山長風度。”
喲,玩道德綁架呢?
崔峴站起來,朝著對方一拱手,笑道:“既如此,便讓那群儒生,去將岑大人家屋舍全都砸了吧。”
“岑大人氣度無雙,想來必不會跟他們計較。”
“……”
岑弘昌被噎的臉色發青:“你!”
崔峴卻并不打算輕易放過他。
笑瞇瞇繼續道:“聽聞岑大人少年時,曾在岳麓求學,不知是哪位教諭的學子?”
“竟連《大梁律》毀人房屋乃犯法之舉的知識,都未曾教給大人,實在失職。”
“鄭啟賢,這位沒有做好教書育人職責的教諭,該不會是你吧?”
猛然被點了一把的鄭啟賢,頂著一張被打成豬頭的臉,瘋狂搖頭:“不……不是我。”
岑弘昌氣的直發抖。
偏偏又不能真和對方翻臉,或者拂袖而去。
畢竟六日后,他還得陪著崔峴接圣駕。
而且,嚴格意義上來說,他還算是岳麓山長崔峴的學生。
一個照面,將新任布政使按在地上摩擦。
整個大堂里的開封官員集體失聲,震驚又畏懼的看著崔峴,不敢語。
看到岑弘昌吃癟,不知為何,周襄竟然覺得很是痛快。
兄弟,我就是知道他不好惹,所以才拉你過來的啊!
看,你也被收拾了吧哈哈哈哈。
周襄心中幸災樂禍,卻假模假樣和稀泥道:“二位稍安勿躁。”
“岑大人,確實是有一些猖狂儒生,砸毀了崔家房屋。”
“山長,抓取上千儒生一事,也屬實令人為難。”
崔峴臉上的笑意緩緩收斂。
他一甩衣袍從容坐下,掃視全場:“為難?今日除了都指揮使司,開封府內有品階的大小官員,悉數到場。卻連個砸毀屋舍的小案子,都解決不了。”
“實在可笑。”
此話一出,整個大堂的官員都狠狠抖了抖臉皮。
周襄也很生氣。
但他明智忍住了。
岑弘昌怒不可遏:“難不成,真要抓捕上千儒生你才肯罷休?”
“自古以來,從未有過這般駭人聽聞之舉。本官又如何跟朝廷,跟陛下交代?”
崔峴并不接這話,抬頭朝外面看了一眼天色。
這下,幾乎所有官員都看懂了這位少年山長的意思,神情變得緊張起來。
周襄擠出個笑臉:“山長,這個案子極其復雜,多個衙門需共同商議,一日時間實在是不太夠……”
崔峴端起茶盞:“如何查案,是你們需要解決的問題。”
“本院說了,日落之前,得看到結果。”
“岑大人方才說,若抓取上千儒生,不知如何跟陛下交代。”
“那就等六日后,岑大人,周大人,和在場一眾大人們,站在崔家的廢墟之上,跟天官,跟陛下好好交代吧。”
說到這里。
他自腰間取下求真玉,又自懷里取出玉如意,一同放在旁邊桌案上,說道:“本院行事向來坦蕩,今日,非故意為難諸位。”
“實在是,家宅被毀,無處申冤,只能出此下策。”
“日落之前,諸位大人仍舊不給出個結果,那本院會在六日后,接下圣旨。”
“而后和天官一起進京,告御狀。”
按察使司大堂響起一眾河南官員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一旦告了御狀,必有天官來查。
誰又真經得起查呢?
鄭家兄弟開始哆嗦了。
周襄開始哆嗦了。
明牌了!
陛下果真要對我動手了!
甚至連岑弘昌,同樣也在哆嗦。
無視在場一群人驚恐的神情,崔峴把玩著手里的茶盞,笑容和煦。
說出來的話,卻令大堂里的官員們集體渾身發冷。
“距離日落,還有三個半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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