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四,掃塵日。
連日的陰沉天氣終于放晴,冬日暖陽灑在長安城的大街小巷,帶來幾分難得的暖意。
接連處理了高句麗使臣和世家制造的諸多事端,慕容嫣似乎也有些倦了朝堂的勾心斗角,竟生出幾分尋常女兒家的心思。
用過早膳后,她依舊穿著那身已成為她肌膚一部分的黑金蘇錦棉質百鳥朝鳳睡裙——神鳳降世裙,外罩一件長度及地的黑金色蘇錦霞帔,霞帔款式簡潔,僅以暗金線滾邊,與睡裙本身的華美相得益彰,既掩去了幾分睡裙的居家隨意,又未減其雍容氣度。
她突發奇想,拉著林臻的手,聲音帶著罕見的嬌憨:“夫君,今日天氣這般好,整日悶在宮里也無趣,不如陪我去西市逛逛可好?聽說新來了些波斯的香料和琉璃器呢。”
林臻看著她眼中閃爍的、如同尋常少女期待出游般的光芒,心中軟成一片,哪里會拒絕。
他深知她雖為帝王,內心深處仍存著對尋常煙火氣的向往。
他微微頷首,眼中滿是縱容:“好,為夫陪嫣兒去。”
他并未多安排護衛,只因他自身便是她最堅實的屏障,而暗處,自有“夜梟”隨行。
于是,一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載著帝后二人,悄然出了宮門,匯入西市熙熙攘攘的人流。
為免驚動,慕容嫣甚至將那頭長及臀際的墨發簡單挽起,用一根普通的烏木簪固定,面上也未施脂粉。
唯有那身無法掩蓋的華美神鳳降世裙與霞帔,以及她自身那絕代的風華與氣度,使得她即便混跡于人群中,也如明珠暗投,難掩光輝。
西市果然熱鬧非凡。
叫賣聲、討價還價聲、孩童嬉笑聲不絕于耳,空氣中混雜著各種香料、食物、皮革的氣息。
慕容嫣顯得興致極高,一手輕輕提著霞帔的前擺,以免過長曳地,另一只手則緊緊挽著林臻的手臂,像個依賴夫君的小婦人。
那睡裙拖尾,連同霞帔的下擺,不可避免地迤邐拖行在人來人往、并不算十分潔凈的市井石板路上,墨金色的華貴錦緞沾染了塵土,顯得格外“凌亂”而醒目,與她此刻略顯興奮的“尋常”姿態,形成一種奇異而驚心動魄的對比。
棉質的柔軟讓她行動尚算便利,但睡裙的寬大與拖尾的冗長,依舊讓她在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
“夫君夫君!你看那個胡商賣的寶石,真好看!”慕容嫣扯著林臻的袖子,指向一個攤位,鳳眸亮晶晶的,全然不見平日的威儀冷冽。
林臻只是默默跟著,目光溫柔地落在她身上,偶爾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微微頷首。
他高大的身形和冷峻的氣質,無形中隔開了些許擁擠的人潮,為她圈出一方相對從容的空間。
“夫君,我想吃那個糖人!”她又指向一個吹糖人的老藝人。
林臻便上前,默默付錢,買下一個栩栩如生的鳳凰糖人,遞到她手中。
慕容嫣接過糖人,像個小女孩般開心地舔了一口,隨即又皺起秀眉:“太甜了…夫君你吃。”
說著,便將糖人塞回林臻手里。
林臻面不改色地接過,拿著那個與他氣質極不相符的糖人,繼續護在她身側。
她又逛到一個賣釵環的攤子前,拿起一支做工粗糙卻樣式新穎的珠花,在發髻邊比劃著,回頭問林臻:“夫君,好看嗎?”
林臻凝視著她,眼中是化不開的深情,低聲道:“嫣兒戴什么都好看。”
慕容嫣嗔怪地睨了他一眼,嘴角卻忍不住上揚,最終還是放下了那支珠花:“罷了,做工太差,配不上我的神鳳裙。”
她下意識地撫了撫身上墨金色的裙裾,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
就這樣,她嘰嘰喳喳地,如同尋常百姓家的妻子,挽著夫君的手臂,在西市的人流中穿梭,看什么都新鮮,問個不停。
林臻始終沉默地陪伴,守護,有求必應。
那迤邐在地的墨金色拖尾,如同一條流動的暗河,在喧囂的市井中劃出一道獨特而耀眼的軌跡,引得路人紛紛側目,驚疑不定,卻無人敢上前打擾。
然而,這片刻的寧靜與溫馨,終究是短暫的。
當慕容嫣停在一個專賣海外奇珍的店鋪前,被一尊流光溢彩的琉璃盞吸引,正彎腰仔細觀看時——異變陡生!
人群中,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驟然暴起!
寒光乍現,一柄淬了毒的短劍,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直刺慕容嫣毫無防備的后心!
時機、角度、速度,都刁鉆狠辣到了極致,顯然是訓練有素的死士,潛伏已久,就為這雷霆一擊!
事發突然,距離極近!
周圍百姓發出驚恐的尖叫!
一直沉默如山的林臻,瞳孔驟然收縮,周身殺氣瞬間迸發!
他幾乎本能地就要閃身擋在慕容嫣面前!
但有人比他更快!
就在毒劍即將及體的那一剎那,原本正彎腰欣賞琉璃盞、看似毫無戒備的慕容嫣,動了!
她的動作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極限!
沒有驚慌失措,沒有閃避后退,而是順勢一個極其流暢的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