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徽二年,二月二十二,夜。
海州城在經歷白日里最后的緊張備戰後,陷入了一種暴風雨前的短暫寧靜。
城墻之上,火把如龍,哨兵的身影在夜色中來回巡弋,警惕地注視著東方黑暗的曠野。
城內軍營,除了必要的崗哨,大部分士兵已奉命早早歇息,養精蓄銳,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直搗黃龍的最終決戰。
原守備府衙,如今慕容嫣的行轅內,卻是另一番光景。
地龍燒得暖融,驅散了遼東早春之夜的寒意。
書房內,燭火通明,卻并不顯得肅殺,反而因著燭光的柔和與室內陳設的雅致,透出幾分難得的溫馨。
慕容嫣并未在批閱軍報。
她慵懶地側身坐在鋪著厚厚白虎皮的寬大軟榻上,身下墊著好幾個柔軟的引枕。
她依舊穿著那身黑金蘇錦棉質百鳥朝鳳睡裙——神鳳降世裙,只是在這私密溫暖的空間里,象征威儀的黑金貂皮披肩和莊重的霞帔依舊穿著,貂皮的帶子并未系緊,更顯居家的隨意與慵懶。
神鳳降世裙在書房溫暖的燭光下,煥發出與戰場上截然不同的柔和華光。
極致玄黑的蘇錦底料吸吮著橘黃色的火光,色澤愈發沉靜深邃,仿佛能將所有光線都吸納進去,只留下內斂的尊貴。
織入的金色棉絨與真金線,不再反射冷冽的寒光,而是流淌著溫暖而細膩的暗金波光,如同夕陽下靜謐的湖面。
睡裙之上,那只擎天巨鳳的圖案,在如此氛圍下,斂去了所有鋒芒戾氣,鳳羽層疊的線條顯得柔和而華美,仿佛一只棲息在愛人懷中的溫順鳳凰。
寬大輕盈的喇叭袖一只軟軟垂落榻邊,袖口精致的金線流蘇拂過潔白的虎皮,另一只則被她隨意搭在屈起的膝蓋上。
她左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瑩澤的光,與她纖細的手指相得益彰。
而那長達五丈的蘇錦拖尾,此刻也卸下了戰場的“凌亂”,呈現出一種慵懶到極致的鋪陳——大部分迤邐地堆疊在軟榻之下,如同墨金色的云朵,一部分則順著榻沿,蜿蜒流淌在昂貴的地毯上,甚至有一小截,調皮地卷到了榻上一個引枕旁邊。
棉質的柔軟親膚與睡裙的寬松設計,讓她可以完全放松下來,像一只收起利爪的貓兒,窩在屬于自己的安全領地。
林臻并未坐在對面的椅子上。
他側身坐在榻邊,背靠著榻沿,讓慕容嫣可以舒適地靠在他身側。
他手中也沒有拿書卷或軍報,而是拿著一把小巧的玉梳,正動作輕柔地,一下下梳理著慕容嫣如瀑般披散下來的墨黑長發。
他的眼神專注而溫柔,仿佛手中捧著的是世間最珍貴的絲綢,生怕弄疼了一分一毫。
“夫君,”慕容嫣微微動了動腦袋,在他肩頭蹭了蹭,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是全然的依賴與撒嬌,“你梳頭的手法越發好了呢,比宮里的梳頭嬤嬤還要舒服。”
林臻低笑一聲,聲音醇厚溫柔,帶著無限的寵溺:“嫣兒喜歡就好。為夫這輩子,只怕也就會伺候你一個人梳頭了。”
他放下玉梳,用手指輕輕為她按摩著頭皮,指尖力道恰到好處。
慕容嫣舒服地瞇起了眼,像只被順毛的貓兒,發出極輕的哼唧聲。
她伸出手,不是戴著扳指的那只,而是右手,輕輕拽住了林臻腰間玉佩的穗子,無意識地纏繞把玩著。
“夫君,”她忽然想起什么,仰起臉看他,燭光映照下,她的鳳眸亮晶晶的,少了平日的威儀冷冽,滿是女兒家的嬌憨,“等打完了這一仗,回了長安,我想給你生個小皇子或者小公主,好不好?”
她的語氣帶著一絲羞澀,卻又充滿了期待,仿佛這是世間最自然不過的事情。
林臻按摩的動作微微一頓,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觸動了。
他低頭,看著懷中人兒那絕美的容顏上此刻毫不設防的依賴與愛戀,一股暖流夾雜著難以喻的酸楚涌上心頭。
他何嘗不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