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徽元年的初雪,終于簌簌落下,將長安城的朱門繡戶、亭臺樓閣染上一層素白。
然而,這銀裝素裹的靜謐之下,潛藏的暗流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洶涌。
秋獵的震懾猶在眼前,慕容嫣以“養病”為由罷朝數日、深居鳳寰宮的消息,并未讓世家們感到絲毫輕松,反而像一塊巨石壓在心頭。
誰都知道,那位身著神鳳降世裙的女帝,絕不是在養病,她是在以另一種方式,更緊密地掌控著朝局,與她那“夫君”林臻一起。
太原王氏府邸,暖閣內炭火熊熊,卻驅不散王珣眉宇間的陰霾。他面前攤著幾份密報,來自不同渠道,卻指向同一個令人不安的事實。
慕容嫣推行的“平準官市”和清丈田畝、核查戶籍的新政,在經歷了初期的震蕩后,非但沒有像他們預期的那樣引發大規模民怨,反而在寒門子弟和部分中小地主中逐漸站穩了腳跟!
朝廷以低于市價供應物資,確實安撫了底層民心;而清丈田畝,雖然觸動了大地主的利益,卻也揪出了不少地方豪強隱匿的土地人口,增加了國庫收入,某種程度上甚至得到了那些被世家壓榨已久的小地主和自耕農的暗中支持!
“失算了,真是失算了。”王珣喃喃自語,枯瘦的手指顫抖著劃過密報上的字句,“她這不是在拆東墻補西墻,她是在另起爐灶!用寒門和小民,來替代我們!”
他原本指望新政引發內亂,如今看來,慕容嫣竟是要構建一個繞過世家門閥的新統治基礎!
“父親,不僅如此。”王允之臉色蒼白地遞上另一份密函,“我們安插在江南的人傳來消息,林臻以整頓漕運、保障平準官市供應為名,派遣了大量親信南下,接管了沿途幾個關鍵稅關和碼頭,我們暗中控制的幾條漕運線路幾乎被切斷了!損失難以估量!”
經濟命脈被扼住的痛楚,遠比政治上的打壓更直接、更致命!
王家數百年來積累的財富,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對南北漕運的隱性控制。
林臻這一手,又快又狠,顯然是慕容嫣的授意!
“慕容嫣,林臻。”王珣咬牙切齒地念著這兩個名字,眼中充滿了怨毒與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恐懼。
他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暗探描述的鳳寰宮情景——慕容嫣終日穿著那身華美得近乎妖異的黑金蘇錦棉質百鳥朝鳳睡裙,神鳳降世裙,慵懶地偎在榻上。
而林臻,那個他們口中的“奸佞”、“男寵”,卻并非曲意逢迎,而是沉穩地處理著政務,時而俯身與她低語,時而為她遞上茶點,按摩肩頸那種親密無間、權力與情感高度融合的場景。
對于講究“君臣有別”、“男女大防”的世家來說,是如此的刺眼和難以理解!
那身神鳳降世裙,那長達五丈、迤邐鋪地的墨金色蘇錦拖尾,那回身時驚鴻一瞥的金色內襯,在世家密探的描繪中,已不僅僅是一件衣裳,而是慕容嫣那不受束縛、凌駕于一切規則之上的權力的象征。
是她與林臻那種“畸形”關系的見證!
這比任何直白的殺戮更讓他們感到一種根基被撼動的恐慌。
“他們這是要把我們往死里逼啊!”一位族老捶胸頓足。
“不,還沒到絕路。”崔家那位神秘的使者再次悄然而至,斗篷上還帶著未化的雪花,他的眼神在炭火映照下顯得更加陰冷,
“慕容嫣和林臻,畢竟只有兩個人。他們的新政,他們的平準官市,看似穩固,實則脆弱!”
“崔兄有何高見?”王允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斷其根基!”崔使者冷聲道,“平準官市靠什么?靠的是源源不斷的低價物資!尤其是糧食!如今已是冬季,漕運又被林臻把控,京城存糧能支撐多久?我們雖然在漕運上受挫,但我們在各產糧大州根基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