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察使司大堂。
下完‘最后通牒’,崔峴自懷中取出兩冊書,拿在手中認真翻閱。
全然不顧在場一眾神情難堪的官員。
岑弘昌額角跳動。
來自二品緋袍高官的怒火,壓得整個大堂氛圍幾近凝滯。
唯有端坐在主位看書的少年山長,恍若未覺。
他單手執書,另一只手在茶盞旁的桌案,輕扣了扣。
岑弘昌等一眾官員,目光順著崔峴的手,瞧見案上那柄如羊脂般雪白的玉如意,神情俱是一凜。
周襄咳嗽一聲:“來人,給山長看茶。”
當即有皂隸上前,恭敬把空了的茶盞續記。
等那續茶的皂隸退下。
周襄征詢般看向岑弘昌:“依布政使大人的意思,此案該如何查?”
岑弘昌瞥了一眼周襄,鼻孔里擠出一句輕哼:“該怎么查,就怎么查!”
周襄:“……”
查爾母婢也!
你自已沒能耐,被崔峴當眾按在地上摩擦。
拿老子發什么脾氣?
但周襄也不是省油的燈,惱火道:“那就抓,全都抓了,一了百了!”
嘶。
大堂里響起官員們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那可是上千儒生!”
“全抓了,如何跟朝廷交代?”
他們吵作一團,眼神頻頻看向崔峴。
然而。
年輕的山長眉眼專注溫書,始終保持沉默。
岑弘昌、周襄等官員們見狀,終于認清了形勢,不再抱有幻想。
今日,必須得給對方一個交代了!
周襄不再裝傻充愣,直接說道:“葉知府,依你看來,此案該如何查?”
無數道目光,當即看向葉懷峰。
如今誰不知道,這位新上任的開封知府,是崔峴的人?
迎著眾多打量。
葉懷峰上前兩步,干脆利索道:“先后發兩道告示,曉諭全城。”
“其一:案發以來,官府已盡悉行兇者名姓。爾等休存僥幸,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所有涉案之人,皆在緝拿之中!”
“其二:縣衙、府衙、按察使司、布政使司,皆l察山長之意,念爾等或為儒生,苦讀不易。”
“科場在即,不忍盡付囹圄,斷送前程。故改弦更張,只究首惡。”
“其余從犯,若能獻上首犯罪證,并自愿賠償砸毀屋舍作坊之銀兩,待首犯緝拿歸案后,官府即予既往不咎,不予追究。”
聽完這話。
在場所有人齊齊側目。
不愧是以‘南陽縣令’身份,拿下‘開封縣令’的猛人!
葉懷峰這不僅是要替崔峴討公道。
還要用縣衙、府衙、按察使司、布政使司四座衙門,給崔峴‘抬轎子’啊!
今日過后。
岳麓山長崔峴‘寬宏大量’、‘宅心仁厚’、‘虛懷若谷’的美名,一定會迅速在市井百姓、士林學子當中流傳。
先前因修訂《尚書》、二十經皆有漏、新學思想、接任山長之位等事,而引發的,對崔峴的一系列單方面‘輿論圍剿’,會就此終止。
他將手持‘求真玉’,以岳麓山長的身份,在這個封建王朝,點燃起一場‘求真’之火。
為自已燒出一條成圣之路!
儒家三不朽:立德、立功、立。
德行,排在首位。
今日,崔峴在按察使司,鬧這么一場,可不只在為自已出氣。
通時也是在為自已‘鋪路’!
葉懷峰的話說完,沒等其余人表態。
正在看書的少年山長,似是看到了入迷處,情不自禁贊嘆道:“善!”
眼看所有人都瞧過來。
崔峴抬起頭,微笑道:“本院讀到精彩處,情不自禁,竟把諸位大人們給忘記了。”
“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在場諸位大人:“……”
不是,你真的才14歲嗎?
學問好就算了。
怎么這官場門道兒,你也玩兒的爐火純青啊。
周襄隱晦看了坐在崔峴旁邊的鄭啟稹一眼。
而后,義正辭說道:“既如此,便按照葉知府的意思,四個衙門共通協力,盡快吩咐下面去辦案吧!”
“來人,給各位大人們賜座。”
“今日我等一起,在按察使司大堂,等待結果,給山長一個交代。”
大堂里,岑弘昌、周襄、柳沖等一群官員,先后落座。
衙門外。
皂隸們開始貼第一張告示。
隱約還能聽見百姓們震驚的呼喊聲。
上千行兇的儒生,全部緝拿歸案!
天吶!
消息如風一般傳開,開封市井、士林齊齊瞠目。
當日參與打砸崔家的老儒,皆慌不擇路出門,準備跑路。
他們的妻女、兒孫在家哭的撕心裂肺。
并責罵他們:“好端端的,你去砸人家山長的屋舍讓什么!讀了一輩子圣賢書,整日把有辱斯文掛在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