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遵旨!”
周淳不敢多問一個字,躬身領命,身影如鬼魅般,迅速消失在殿門之外。
養心殿內,重歸死寂。
何歲緩緩站起身,走到殿內最深沉的陰影處,聲音壓得極低,仿佛地獄深處的惡魔在呢喃。
“秦天。”
那道魁梧如鐵塔的漆黑影子,無聲無息地單膝跪下,正是天策衛大將軍,秦天。
“末將在。”
“去感業寺后山。”
何歲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一毫的人類感情。
“朕要你在法會當天,以‘護衛圣駕,清剿刺客’為名,給朕在后山,進行一場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圍獵演習!”
秦天猛地一愣,鐵塔般的身軀微微一震,顯然沒能第一時間跟上皇帝這天馬行空的思路。
圍獵演習?
何歲沒有解釋,只是繼續用那毫無波動的聲音下令:
“動靜要大,獵犬、響箭、驅趕襲擾的兵士,一樣都不能少。”
“給朕把后山方圓十里之內,所有能喘氣的活物,都從它們的洞里、窩里,給朕一寸一寸地轟出來!”
“尤其是……”
何歲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毫不掩飾的惡劣笑意。
“……狐貍。”
“朕聽說那山里的白狐品相不錯,你多帶些精銳,給朕湊個一百只開開眼。記住,越多越好!”
“你們是去‘搜捕刺-客’,動靜大一些,不小心驚擾了獸群,導致它們慌不擇路、四散奔逃,甚至……沖撞了某些正在后山‘獨自散心’的貴人。”
“那也只是意外,對嗎?”
秦天的身軀,在這一刻明顯僵硬了一瞬。
他瞬間就明白了!
這哪里是什么狩獵演習!
這分明是一場以“狩獵”為名的,絕戶計!
是一場慘無人道的……捧殺!
陛下這是要將柳家精心準備的一道“祥瑞”大菜,直接變成一桌誰也吃不下的斷頭飯!
他要讓柳家準備的一只白狐,在一百只同類的瘋狂沖撞下,變成一灘誰也認不出的肉泥!
“末將……”
秦天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難以抑制的興奮與戰栗。
“遵命!”
黑影領命,再次悄無聲息地融入黑暗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
與此同時,吏部尚書府,后花園。
秋色已深,滿園金菊開得如火如荼,那耀眼的金色,似要將這滿府的赫赫炎炎,都凝于一處。
吏部尚書柳承志,這位在朝堂上以八面玲瓏、滑不留手著稱的老臣,此刻一張老臉卻笑開了花,每一道皺紋里都洋溢著無法抑制的狂喜。
他捻著精心打理的山羊須,手里緊緊攥著那份剛剛接到的、尚有余溫的明黃諭旨,腳步快得幾乎要飛起來。
圣旨上那股屬于帝王的、霸道的氣息,仿佛一團野火,正順著他的掌心,一路燒到心底。
“溱兒!我的好女兒!”
他聲音發顫,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激動。
“天大的喜事啊!”
園林深處的涼亭內,水榭環繞,霧氣氤氳。
一名身著素雅長裙的少女,正將一小撮魚食投入池中,引得滿池色彩斑斕的錦鯉瘋了一般地爭搶,攪動起一池碎金。
聽到父親的呼喊,她動作未停,只是緩緩抬起了頭,那張嫻靜的臉上,勾起一抹淺淡卻意味深長的弧度。
正是吏部尚書的獨女,柳溱。
“父親,”她的聲音輕柔得像是山澗清泉,帶著一種天生的、能安撫人心的韻律,“何事如此欣喜?”
“圣旨!是陛下的圣旨!”
柳承志三步并作兩步沖進涼亭,迫不及待地將那份諭旨展開,臉上的溝壑徹底笑成了一朵盛放的老菊。
“三日后,陛下將親臨京郊感業寺,主持祈福法會!”
“并且……邀請了所有候選的貴女,一同參加!”
他刻意加重了“所有”二字,眼中閃爍著一種名為“志在必得”的精光。
“溱兒,這難道不正是為你量身定做的天賜良機嗎?!”
柳溱伸出一根纖纖玉指,春蔥般細膩,輕輕點向水面。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池中那條體型最大、通體赤金的錦鯉王,竟仿佛通了靈性一般,主動從鯉群中擠出,用它肥厚的嘴唇,無比虔敬地輕觸了一下她的指尖。
一觸即分。
“女兒知道了。”
她的語氣平靜無波,仿佛這一切本就是命中注定。
柳承志看到女兒這般胸有成竹的模樣,心中最后一點疑慮也煙消云散。
他壓低了聲音,聲線壓得極低,滿是蛇信般的陰冷,湊到女兒耳邊。
“感業寺那邊,為父早已安排妥當。”
“普渡大師,也已打點好。”
“你只需在法會進行到一半時,尋個由頭,去后山的竹林‘散心’,那份為你準備的‘祥瑞’,自會恰到好處地出現。”
柳承志越說越是興奮,雙眼放光,仿佛已經看到了鳳冠霞帔加身,母儀天下的輝煌未來。
“溱兒,這是最后一步了!”
“只要此事功成,有得道高僧為你背書,陛下親眼所見,這中宮之位,便再無旁落的可能!”
“我柳家,也將迎來百年未有之盛運!”
柳溱安靜地聽著,目光重新落回池中。
那些錦鯉,似乎比往日更加活躍,在她身前的水域盤旋、跳躍,攪動起滿池瀲滟的波光。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體內那股與生俱來的,被稱之為“運氣”的力量,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沸騰、匯聚。
只差一個契機。
一個萬眾矚目的契機,便能讓這股力量徹底圓滿,與這大玥王朝的國運,融為一體。
皇帝親自駕臨的法會?
這不正是上天為她鋪好的,最后一段登頂之路么。
“父親放心。”
柳溱收回手指,用一方潔白的絲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指尖的水珠。
她的語氣依舊溫柔,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然。
“女兒的運氣,向來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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