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工商司,就是刮骨的鋼刀!那六扇門,就是吃人的虎口!”
“我等讀書人,讀圣賢書,所學何事?不就是為了明辨是非,匡扶正道嗎!”
“如今朝堂之上,奸佞橫行,妖風四起!我等若是再沉默,有何面目,去見地下的列祖列宗!”
他的話,像一滴滾油,滴進了熱鍋里。整個宴會廳,瞬間炸了。
“請黃師出山!清君側,誅國賊!”
“唯有黃師,能挽這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趙尚書!沈大人!你們此行,肩負著我天下士子的期望!萬望,不辱使命!”
一聲聲,一句句,都像是一座座大山,壓在趙德芳的心頭。
他手中的酒杯,抖得厲害,酒水灑了一手,冰涼。
他怕了。
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懼。
這不是請人講學。這是一場,裹挾了天下讀書人期望的,政治風暴!而他,就是那個,被推到風口浪尖上的人!
他若請不來黃舉,他就是天下士子的罪人。
他若請來了黃舉……
請來的,真的是一尊能定國安邦的神仙,還是一尊,連皇帝都送不走的,活菩薩?
趙德芳的冷汗,順著額角,流了下來。
他下意識地,看向身旁的沈卓。
沈卓依舊在慢條斯理地吃著菜。他夾起一塊肥美的魚肉,仔細地剔去魚刺,仿佛周圍那震天的聲討,都與他無關。
他注意到趙德芳的目光,抬起頭,笑了笑。
“趙大人,這東林書院的醋魚,味道不錯。”
“就是這醋,放得多了些,酸。”
趙德芳看著他那張年輕的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車隊,終于抵達了湖南。
還未到岳麓山,官道,便被堵死了。放眼望去,黑壓壓的全是人頭。
數不清的儒生,從天南地北趕來,他們穿著各式各樣的衣服,說著南腔北調的方,但臉上的神情,卻是一模一樣的。
虔誠,狂熱。
他們在山腳下,自發地搭起了一座座簡陋的草廬,密密麻麻,延綿數里。
他們不喧嘩,也不吵鬧。只是席地而坐,手捧一卷黃舉的著作,搖頭晃腦地,高聲誦讀。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
數千人,上萬人。那朗朗的讀書聲,匯聚成一股無形的,卻又重如山岳的巨浪,在山谷間,反復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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