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不知富察傅紀一事,那日回家,毓溪只告訴他,想帶著孩子去暢春園向額娘請安,畢竟在娘家住了那么些日子,得向額娘謝恩問候,也好堵了外人的議論。
“弘晳在園子里,別家孩子都不去,咱們也不要去,你若覺著一個人去不合適,帶上溫憲也好。”
“怎么這會子,又不說妹妹不該頻繁回娘家了?”
胤禛嗔道:“這不是怕你不自在,要不你們都別去了,我替你傳句話就好。”
毓溪笑悠悠地說:“既然四貝勒都恩準了,妾身恭敬不如從命,明兒就接了妹妹一起去逛園子。”
胤禛叮囑:“多帶些下人侍從,正經像樣的去,別叫人看著鬼鬼祟祟不體面。”
毓溪不禁惱了:“你如今變得好沒意思一個人,什么好事兒到了嘴里,都先掃三分興。”
胤禛笑道:“這不是還有七分興致夠你樂呵,七分還不知足?”
毓溪竟不知如何反駁,生生被氣樂了。
胤禛心情也不壞,二人膩歪幾句,他便要回書房寫文章,而他嘴上說著當下河工治水刻不容緩,不知為何卻透著一股子淡定和歡喜,但毓溪不宜多問,只等將來胤禛自己來告訴她。
第二天,躲過弘暉的糾纏,毓溪才順利離家,來公主府接了妹妹,在一從侍衛的護送下,大大方方地來了暢春園。
避開朝臣們進園的路,另從僻靜之處來,下了軟轎,溫憲忽然站住了腳,怔怔地看著這園中開闊大氣的景致。
“怎么了?”
“上回來,我還沒嫁人呢,真有意思,從前覺著十分遙遠的事,忽然就成了過往。”
毓溪溫柔地笑道:“剛和你四哥成親時,我也終日感慨這些事,過了這一陣就好了,這人吶,比咱們想象得還能活,撂在哪兒都能好好地過下去。”
溫憲說:“不僅感慨歲月,我還嫌公主府太小,四嫂自是替我將家里打點得極好,可我如今才明白,紫禁城多大呀,過去怎么就那么不珍惜呢。”
毓溪輕聲道:“紫禁城再大,也沒有夜市,沒有大集,更沒有額駙日日陪在身邊啊。”
溫憲頓時臉紅了,一貫霸道的人,竟是軟乎乎地說:“四嫂欺負我,我要去告訴額娘。”
毓溪笑道:“咱們來辦正經事的,替七妹妹覓得好姻緣,將來舜安顏有個好連襟,在朝堂里也能彼此扶持不是。”
連襟這詞兒,溫憲聽來著實新鮮,她竟是忘了這一茬,可不是嗎,宸兒若有好姻緣,她和舜安顏就有個好妹夫,丈夫在朝堂里有個能互相扶持的連襟,說實在的,比大舅哥還可靠些。
“嫂嫂咱們走吧,別耽誤了……”
“哎呀,真真女生外向。”
“四嫂的胳膊肘還能九轉十八彎不成?”
姑嫂二人說笑著,來了瑞景軒,宸兒交代的事,自然額娘是最先知道的,娘仨稍稍商量,就有了主意。
深秋時節,寒冬將至,暢春園中雖不如春夏青蔥繁茂,但紅楓黃杏、層林盡染之美,亦是其他三季不可見的風景。
園子的深處,有一片金桂正隨風而散,毓溪帶著宮女們來打花枝,撿些干凈的桂花,好用來做香囊。
宮女們摔打樹枝,嬉笑玩鬧,少不得鬧出動靜,果然不多久,就有侍衛循聲而來,毓溪遠遠就看見,為首的是富察傅紀。
這自然不是巧合,是額娘精心安排,但富察傅紀不知道,跟來撿桂花的宮女太監,都不知道。
“奴才叩見四福晉,福晉吉祥。”
“富察大人,我們又遇上了。”
“奴才驚擾了福晉,還請福晉恕罪,暢春園乃皇上處理政務及休憩之地,實在不宜喧嘩。即便此處與清溪書屋相去甚遠,但若一處嬉鬧不予管束,其他各處便會競相效仿,不成體統。”
毓溪淡淡含笑:“富察大人這是怪我?”
富察傅紀一愣,眼底似乎流露出,這不該是四福晉的氣度涵養的疑惑,說話也稍稍結巴了些,應道:“奴、奴才不敢。”
毓溪回身喚來宮人,叮囑幾句后,周遭瞬間就靜了下來,宮女們輕聲輕氣地繼續撿桂花,不敢再耍鬧。
富察傅紀見狀,抱拳道:“多謝四福晉包涵。”
毓溪說:“這么巧今日遇上,剛好有件事要和大人商量,不知此刻是否繁忙,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這不禁令富察傅紀有些猶豫,他是外臣男子,豈能與皇阿哥福晉單獨相處。
毓溪和氣地一笑,指了指四周:“這里開闊寬敞,那么多人在呢,讓你的手下退后十來步便是了。”
富察傅紀這才爽氣地應下:“奴才明白。”
于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毓溪得以與富察傅紀單獨說說話,為了不引起他人懷疑和好奇,少不得開門見山,揀要緊的說。
毓溪道:“與富察大人打過幾回交道,深知你辦事穩重、端方有節,四阿哥與我一直在八旗子弟中挑選人才,矚目這些年,便看上了你。”
富察傅紀眉頭微顫,問道:“福晉的意思是,要遣奴才為四阿哥當差?”
毓溪笑道:“想選大人做妹夫,若是尚七公主,富察大人可愿意?”
富察傅紀驚愕乃至驚恐地看著四福晉,但很快就意識到十分失禮,匆忙低下了頭。
毓溪淡定地繼續問:“大人,可見過七公主?”
富察傅紀應道:“奴才曾有幸得見公主。”
“我們公主樣貌如何?”
“奴才該死,實在不敢窺探公主玉顏。”
“那依你所見,公主人品性情如何,宮里總有傳聞吧?”
“是,公主大氣溫柔,善待宮人,奴才進宮當差不久,就已聽聞七公主美名。”
毓溪問:“既然如此,富察大人可愿尚公主?”
富察傅紀幾乎想要跪下,但顯然這么做會引起周圍人的好奇,他穩住了,眼前浮現出與七公主每一次相見的光景,浮現出那日金燦燦的晨曦下,美麗而快活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