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三月,朝廷籌備許久的新稅政策在湖廣推行,武昌、漢陽、黃州、安陸、德安、荊州、襄陽七府先行,從今往后以地丁征收稅銀,滋生人丁,不再加賦。
新政實施,當下尚看不出端倪,三年五載后,湖廣一帶的人口數目,便會見證此舉之優劣,而一切得以順利推行,四阿哥胤禛居首功。
為了這件事忙碌至今,胤禛終于能松口氣,這日一早出家門,迎面一陣暖風,花瓣落在他的額頭上。
胤禛摘下花瓣,舉目四望,便見春色出墻,滿目新綠,不知不覺,已是仲春時節。
“小和子。”
“奴才在。”
胤禛吩咐道:“我入朝后,你去一趟欽天監,問問后日、大后日的天氣如何。”
小和子麻利地應下,便攙扶主子上馬車,一路從東華門進宮,侍奉主子進了朝房后,他便往欽天監去。
四貝勒府中,毓溪一早押了兒子來上課,這小家伙時不時就要鬧一場,但正經到了書房,又能好好聽課,背書認字都極快,先生看不到小阿哥在屋里哭鬧的模樣,就只會夸贊弘暉聰慧過人。
毓溪常常哭笑不得,一面被兒子淘氣氣得牙根癢,一面又看他聰明機靈不忍下手責罰,于是夸也不是,罵也不是,母子二人終日斗智斗勇,倒也是個樂子。
此刻見兒子乖乖聽課,沒有半分淘氣和不耐煩,毓溪才安心離開,帶著念佟往西苑來,看望大腹便便的李氏。
李氏這一胎十分安穩,比不得懷弘昐時被折磨得半死,家人都盼著是個康健的孩子,自然李氏心里,更期待能再生一個兒子。
但這樣的事,強求不得,李氏不敢掛在嘴邊,毓溪也不會如一些多事的人無端猜測男女,只要母子平安,就是最好的結果。
坐不多時,毓溪便要離去,李氏送至院門下,猜想她舍不得女兒,毓溪將念佟留下,獨自往園子里逛一逛,再晚些,弘暉就該下課了。
難得片刻清靜,園中微風徐徐,毓溪沿著花徑漫步,有花瓣隨風而落,落在發鬢上,比些翠玉珍珠還要美。
毓溪對青蓮道:“又一年春天,弘暉都念書了,我還是沒能離了京城,去外頭逛一逛。但又想,天下春色不外乎花團錦簇、綠意蔥蔥,只要心里敞亮開闊,在這園子里,也能賞春惜春,不強求了。”
青蓮道:“各府發來賞花游春的帖子,您都回絕了,奴婢本想多嘴勸您去逛逛,總比悶在家里好。”
毓溪笑道:“去了不得還席嗎,我真不愛折騰這些事,側福晉正懷著,家里不宜吵吵鬧鬧的,何況等她生了,滿月百歲少不得得請一頓,到時候再說吧。”
青蓮問道:“恕奴婢多嘴,側福晉這回若是生下小格格,是留在西苑養呢,還是送來您膝下?”
毓溪道:“我和胤禛商量過,若是個姑娘,的確擔心留在西苑,往后會和念佟分彼此。但后來想,一則我沒精力再撫養一個孩子,二來側福晉十分疼愛兒女,就算是閨女,她也會用心愛護,只要我們這些長輩對待姑娘們沒有差別,不論是在我這兒,還是在生母膝下,姐姐妹妹都不會生分。將來,宋氏或許還能有身孕,再過些年另添新人,也會開枝散葉,不如就此打住,我養好念佟和弘暉就是了,其他的孩子,就都養在他們各自的生母身邊。”
青蓮道:“如此也好,就怕側福晉這一胎滿心盼著能是個小阿哥,若生了小格格,多少會失望。”
毓溪頷首:“失望是必然的,亦是人之常情,不必太苛求她。但這么多年看下來,我相信就算是女兒,李氏也會轉圜情緒后,用心愛護,那就足夠了。”
說話間,主仆一行人,已將園子逛了一大半,毓溪還隨手采了些花,要拿著去接弘暉下學,正往園門處走,只見下人找來,說是和管事派人傳話回來。
擔心胤禛有什么事,毓溪立時將人召來詢問,卻是胤禛說,后日要帶她去京郊踏春,還要在城外住一晚,若有別府的宴請送帖子來,好生回絕了才是。
毓溪怔怔地看著傳話的下人,青蓮則高興地仔細再問了幾句,才將他們打發,回到福晉跟前,高興地說:“福晉您看,四阿哥心里,時時刻刻都念著您呢,這么些年實在是忙不開,才不能兌現對您的許諾。”
毓溪臉紅了,也是高興的,嗔道:“我也沒怪他呀。”
實則這件事并非胤禛一個人的主意,只因毓溪身為皇子福晉,不能擅自出遠門,胤禛命小和子問明白天氣后,便送話到永和宮,請額娘去向皇祖母請旨。
得知兒子要帶媳婦去郊外逛一逛,德妃比自己能出門還高興,還說來去匆匆一整天,都累在車馬上,不如安排住處歇一晚,隔天再回城里。
于是這件事,不僅向太后請旨,胤禛還得安排自己的差事,自然有德妃出面,皇帝跟前沒有不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