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禵一心想為姐姐開脫,自然滿口的好話,現學現賣說:“那我將來就是做了爺爺,我也是哥的弟弟,到什么時候您也得管我啊。”
這話還真能摸著胤禛的脾胃,他心里喜歡,面上還是板著臉,問道:“方才你說,我的什么未必比你強?”
胤禵撓了撓腦袋,可見四哥的眼神仿佛在說“編,我看你現編出什么來”,他就不敢扯謊,有些難為情地說了姐姐要讓皇阿瑪給他娶個厲害福晉,而他覺著四哥如今能一心用在朝廷上,離不開四嫂的事事周全。
胤禛驕傲地說:“我未來的弟妹厲不厲害,眼下不可知,可我有個厲害的福晉,你不也有個厲害的嫂嫂?”
胤禵笑了:“那可不,四嫂早就說了,就是我大了成家了,她也管我。”
“你就非得讓人管著?”
“在永和宮姐姐日日盯我功課,來了阿哥所,十三哥自己的課業都忙不過來,總有顧不到我的時候,結果就這樣了……”
“你還委屈上了?”
桌上攤著紙筆書冊,胤禛氣不打一處來,卷了一本書打在弟弟胳膊上,疼自然不疼,可胤禵還是有些害怕,而在胤禛眼里,弟弟能知道怕,就還有得教。
“抄寫是枯燥了些,你不樂意寫,四哥能理解,皇阿瑪這幾日顧不上看你功課,你仔細趕兩個晚上,好歹有個交代,不然去理藩院的事,我怎么向皇阿瑪開口?”
“是,哥,我兩天能寫完,我一定寫完。”
“那么潦草……”
“我用館閣體寫,我重寫。”
見弟弟立刻坐下,沉一沉心,就提筆抄寫,胤禛才算不氣了,再叮囑幾句,便要離去。
然而胤禵還擔心姐姐:“哥,您原諒七姐姐吧,都是我的不是。”
胤禛沒好氣地瞪了弟弟一眼,沒再說什么,便出門來了。
“你們接著進去伺候筆墨。”
“是……”
待小安子和小全子麻溜地進門,胤禛才走到妹妹面前,宸兒怯怯看一眼哥哥,愧疚地低下了頭。
胤禛問:“錯了沒?”
宸兒點頭,她性子如此,一開口已帶幾分哽咽:“我知道,哥是拍我慣壞了胤禵,乃至將來他犯了大錯,我也要包庇縱容,這絕不是對弟弟好,是害他。”
胤禛生氣道:“你若糊涂也罷,這樣清醒聰明,還明知故犯,我且問你,你打算怎么騙皇阿瑪?”
宸兒著急地搖頭:“不敢騙皇阿瑪,只是想替胤禵說些好話,再不能讓皇阿瑪像上回那樣揍他了,真要打壞了,阿瑪額娘都傷心。”
胤禛問:“那就能騙四哥?”
宸兒抿了抿唇,弱氣地說:“就是話趕話的……我、我沒想騙四哥。”
胤禛揚起手,見妹妹一哆嗦,他就心軟了,只輕輕拍了額頭,罵道:“打量四哥好欺負好糊弄?”
宸兒急道:“不是……哥,我錯了。”
胤禛正經道:“你不愿皇阿瑪往狠了揍兒子,這很好,但往后不能再一味袒護包庇胤禵的錯,更不可因為錯的事小,就覺著沒什么大不了。正如你說的,長此以往,會害了弟弟,絕無好處。”
“哥我記下了,往后一定嚴格對胤禵,每天來阿哥所盯他的課業,他就是欠管束。”
“是啊,兄弟姊妹性子各有不同,胤禵有時候就是要人管的,倒也不必強求他事事都為自己安排周全,人無完人,四哥十幾歲的時候,也不見得有多好。”
宸兒終于笑了:“哥,您不生氣了?”
胤禛嫌棄地瞪了眼妹妹:“還笑,站著半天,額娘一定知道了,自己去交代犯了什么錯,看額娘怎么罰你。”
“額娘才舍不得呢……”
“你們吶,一個個都被寵壞了。”
“那四哥也有份寵著我們。”
“嗯,一會兒傳出去,讓我們七額駙聽聽,他的未婚妻,這么大了還罰站。”
宸兒頓時臉紅了,抓著四哥的胳膊就撒嬌求饒,又怕打擾胤禵抄書,便推著哥哥往蘇麻喇嬤嬤屋里去,他們本是來探望嬤嬤的,都被胤禵耽擱了。
翌日,圣駕回宮,因皇帝忙于朝務,太子夫妻便來寧壽宮替皇阿瑪向太后請安。
得知皇帝提前回宮,是為了坐鎮督促賑災一事,太后便下旨免了宮里的中秋宴,要將一應花銷用于災民,更道是將之后的壽宴也免了。
太后對太子說:“這寧壽宮的園子我瞧著挺好,你們非要動工修繕,敲敲打打我不得清靜不說,還費那么些銀子,實在不值當。”
胤礽說道:“皇祖母愛民心切,令孫兒動容,但中秋宴和您的壽宴,早已下達層層批文,說白了,銀子已經花出去,便是當下就免了,那些銀子也收不回來。且為了宴席置辦的一切吃食物件,也不知該往何處使,米面糧油或能存得住,菜蔬肉禽該如何處置,您若要免了宴席,結果可能就是喂飽了那些經手的奴才,乃至他們貪沒款銀,苦了些工匠農戶等,白忙一場。”
太后長長一嘆:“是這個理兒,我竟一時忘了,可是胤礽啊,你看這個事,該怎么辦才好,總不能百姓們受災,咱們歌舞升平,萬萬使不得。”
胤礽道:“皇祖母壽宴尚有時日,那時候災情想必已得到緩解,屆時更有外邦和草原各部來朝,輕易免不得。皇祖母有心為災民做些什么,不如將中秋宴該為賜席,存得住的米面糧油,充入賑災糧草一并送往南方,存不住的菜蔬禽肉等,也不必費宮里的油鹽醬醋和柴火,照著尊卑與官階,分賞給宗室和大臣便是了。”
太后聽了,連連點頭:“就這么辦吧,能省下多少算多少,我再拿出些體己來,救災要緊救災要緊。”
太子與太子妃領旨,但太后又擔心:“這一進一出,不少油水,內務府的奴才信得過嗎?”
太子妃便毛遂自薦:“皇祖母,太子要隨皇阿瑪處理朝廷大事,還要賑災,已是分身無暇,這本是從內廷用度省下的銀子,就讓孫兒來經辦吧,孫兒一定將皇祖母的心意,傳給百姓和災民。”
太后看了眼太子,似乎征詢他的意思,胤礽則看向妻子,太子妃微微一笑,意在她可以,便向祖母道:“就由太子妃經辦,她若辦不好,還望皇祖母多多指點。”
待胤礽回到乾清宮,將此事稟告皇帝,很快寧壽宮的旨意便下至各府,中秋節不必進宮請安道賀,太后將宴席改為賜席,要省下些米面糧油,充入賑災糧草。
旨意到后不久,永和宮也傳話來,要毓溪中秋節不必帶孩子進宮,家中過節也不可太鋪張,等朝廷忙過這一陣,再相聚不遲。
毓溪自然聽額娘的吩咐,永和宮一家子平日里就親厚,并不指望過年過節來熱乎感情,倒是惦記五妹妹,不知她是和舜安顏一同進宮陪皇祖母,還是兩口子在家,若是后者,請來府里一同過節,也不算太張揚。
于是當天就給妹妹傳了話,問她要如何安排過節,若不進宮,大可來哥哥嫂嫂家一起賞月。
溫憲很快就送回消息,說四哥和舜安顏必定都跟著皇阿瑪忙賑災的事,不然也有其他朝務纏著他們,她既然一個人過節,還是進宮陪祖母的好,皇祖母見誰都不如見她高興。
毓溪聽罷口信,命下人打賞傳話的人,對青蓮道:“咱們公主,真是又孝順又識大體,我若是佟家,做夢都要笑醒,他們就不怕遇上真正嬌縱跋扈的公主,且不說弄權,就是家里三天兩頭的鬧,也能將好好一個家給拆了。”
青蓮說:“可不是嗎,佟國維真是老糊涂了,您說他為朝廷也是辦了不少大事,是有大智慧的,怎么偏在這樣的事上,和年輕孩子過不去,難道就為了爭一口氣?”
毓溪嘆道:“說起來,人有時候真就為了一口氣活著,就這氣是好是壞,是影響自己,還是折騰他人,差別可太大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哭聲,毓溪的目光立時落在門前,但見念佟哭著跑來,伏進額娘懷里,伸出胳膊說:“額娘,弘暉打我。”
白嫩的小胳膊上,被打出一片紅,毓溪的心火正要升騰,兒子也哭著跑來,哭得比他姐姐還慘烈,手背上赫然兩道紅印子,說是姐姐抓的,得虧沒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