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橋住了鋤月軒,玉梅住在望梅院,兩個院子中間一個兩層樓閣,是何玉蘭的蘭雪閣,北邊隔水相望是何子謙的歲寒居,卻真真近便非常。.
至晚間,謝橋才見到外祖父,大名鼎鼎的翰林大學士。聽何府的婆子們說,自從外祖母去世后,外祖父的起居之所,就移到了東邊一個清凈的小院內。正院上鎖,空空閑置了這許多年。
謝橋跟著管事婆子,出了東邊的畫廊,西行百米,就是祖父起居的院子了。領路的婆子姓王,是舅媽跟前一等一的管事婆子。
何媽媽說她原也是劉氏身邊的丫頭,跟著嫁進來何府,后來配了外院跟著老太爺的大奴才蘇六兒,熬了這些年,如今倒算有些大體面了。她的兒子二虎如今正跟在何子謙身邊伺候呢。
謝橋在園子里用過了晚飯,劉氏那邊才遣了這王婆子來喚她去前面拜見外祖父。
要說這何府,一時半會兒的,謝橋還真有些適應不來,大約劉氏出身不高,聽說外祖父當年也是個讀書的寒族,后來才騰達了。因此一些規矩上卻比謝府少的多。
年節的不知道,如今卻是各院子里都配了小灶廚娘,想吃什么,各院子單做,一應份例總歸到賬上就是了。雖說拎清了,卻也少了那份熱鬧,想來這一個人吃飯,總有點難以下咽。
況,謝橋見那幾個管灶上的婆子,并不像什么忠厚老實的角色,未免有些刁滑的性情,首一見,謝橋每人賞給了兩吊錢,一個個才瞇著眼,沒口的說那拜年話。一開始,雖也不至于怠慢與她,但瞧著卻淡淡的。
謝橋覺得舅媽在管家上面,真有些松散,既然是派到她這里的下人,想來該算有規矩的,就謝橋看來,卻也不十分妥當,更別提尋常的了。不過左右這些事與她無涉,她也不過客情的住在這里一陣子罷了,不好插手管這邊何府的下人,沒得被人嚼了舌根子去,卻是得不償失的。
因此暗暗和巧蘭何媽媽叮囑了,在這里莫要攙和何府的事情,只裝聾作啞,帶個耳朵便了,尤其何媽媽,自進了何府,就不斷的嘀咕,以前大姑娘二姑娘在時,是個什么光景,如今卻怎樣怎樣的,多有不忿感嘆之情,讓人聽去,若傳到舅媽耳朵里,可不要生出事情來。.
謝橋看的清楚,別看劉氏表面上敞亮,那心里的度量真真不是多大的。就拿自己來說,何媽媽曾經和她說過多次,自己的娘,何府的大姑奶奶與劉氏有雪中送炭的幫扶之恩,說她瞧著自己親娘的面子上,對自己也不會冷落了去。
可惜親熱倒是親熱,骨子里卻透著那么虛,一點也不實在。且自打進了何府,竟是一句她娘的話兒都沒提過,可見是萬分不愿意提及的。內中的緣故,略一想也就曉得了。雖說承了恩,卻不愿意凸顯出自己當初的無能罷了。
尋常的小門小戶,如此計較還過得去,像何府如今這樣的氣勢,舅媽這樣的主母未免有些不合時宜了。
不過何府的兩個表姐倒是真好的。性情和順溫良,舉止大方得體,姐妹們不過略說了會子話,就相互親熱了起來。
二表姐何玉梅聽說是姨娘出的,瞧舅媽的眼色倒也算真心疼惜,卻不知是個什么緣故,劉氏瞧著不像個如此寬心有度量之人。
謝橋跟著王媽媽邁進院子,卻不進正屋,到了西廂房這邊,兩個小丫頭打起簾子。
王婆子停在廊外低聲道:
“姑娘進去吧,老太爺一向稀罕清凈,這院子里連下人們都不敢高聲的,老奴在外面候著姑娘”
謝橋略略掃了一眼,如今已經有些晚,因快入夏了,天時晝長夜短,到了這般時候,卻還有些未盡的晚霞渲染在天際,絢麗的色彩映在廊檐上,看上去有些斑斑駁駁的,平添了幾分蕭然之感。
謝橋暗暗吐了口氣,摒神靜氣的抬步進了屋里。
里面何學士背著手正在瞧西墻上的一副畫作,很是入神的模樣,即便謝橋進來了,也沒有回頭。
中間的大書案一側,恭立著兩個頭梳丫髻的清秀丫頭,兩人只對著謝橋輕輕一笑,也不說話。.
謝橋不禁有些為難,本來按照規矩禮節,自己進來就應該磕頭拜見外祖父的,可如今外祖父面墻而站,仿佛忘了她一般。兩個小丫頭瞧著雖機靈,卻也沒動作,生生把她晾在了這里。
謝橋微微眨眨眼,腦子里飛快的想著主意,想了半響,卻也沒想出什么可心的主意來,索性略略退后一步,垂首立在一邊候著。
房里一時靜謐的落針可聞,過了多久,謝橋也估計不出來,直到天際的晚霞染上了窗子,外祖父才回過頭來。
暮色蒼茫間,瞧見婷婷立于門邊的娟秀身形,倒令何學士恍然如時光倒流了一般。怔楞半響,疑惑的開口呢喃了一句:
“嵐兒......”
他的聲音低沉含糊,謝橋卻沒聽的很清楚。
那邊小丫頭已經利落的過來放下了軟墊,謝橋倒身便拜:
“外孫女謝橋,拜見外祖父”
清脆如玉擊的聲音一入耳,何學士才回過神來,擺擺手道:
“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