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得著你教我怎么做事?”
林振東抓起茶杯,滾燙的茶水濺在規劃圖上,暈開一片深色的漬:“我在縣委這幾年,對富民縣了如指掌,富民縣的每條路都是我一腳一腳踩出來的!你以為處理幾個上訪案就了不起了?沒有穩定的環境,你給誰解決問題?”
“捂著蓋子的穩定,遲早會炸。”
鄭青云望著墻上為人民服務的錦旗,想起昨天一個大爺送來的錦旗,針腳歪歪扭扭,卻比這面更燙眼:“我在黨校學的第一課,就是群眾的事再小也是大事。林書記要是覺得我做得不對,大可以指出具體問題,沒必要扣帽子。”
“你當然不對!”
林振東的呼吸粗重如牛,指節在桌面上磕得發白,沉聲道:“現在省委組織部考察組就在縣里,你卻讓一群下崗工人堵在政府門口。上周考察組副組長跟我吃飯時還說富民縣很穩定,你這是要讓我在最后關頭掉鏈子!你知道這對我意味著什么嗎?差一步!我就差這一步就能進市委常委了!”
鄭青云突然笑了,笑意卻沒到眼底:“常委的位置,要是靠壓著老百姓的冤屈得來,坐得穩嗎?”
他挺直脊背,窗外的陽光恰好落在肩頭:“林書記,我敬重您為富民縣做的貢獻,但信訪局的工作有自己的規矩。您要是覺得我礙眼,隨時可以調走我。但只要我還在這個位置上一天,就得按規矩辦事,老百姓的事,一件也不能拖。”
“你以為我不敢調走你?”
林振東猛地拍案而起,桌上的文件散落一地:“把你調到黨史辦去整理檔案,看你還怎么折騰!”
“黨史辦也挺好。”
鄭青云彎腰撿起地上的規劃圖,輕輕放在桌角:“至少能看看前輩們是怎么為老百姓辦事的。不過在那之前,我得把鋼管廠的補償款落實了。王大爺昨天來局里,說他老伴的肺癌已經晚期,就等著這筆錢做手術。”
林振東的氣勢突然泄了,癱坐在辦公椅上,雙手插進頭發里。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啞著嗓子說:“你就不能等考察組走了再處理?就差這半個月。”
“林書記,半個月對您來說是晉升的關鍵期,對王大爺來說,可能就是一輩子。”
鄭青云的聲音軟了些,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知道您不容易,但老百姓更不容易。”
說完他轉身就走,公文包帶在門框上撞出輕響。
林振東盯著那扇關上的門,突然抓起桌上的筆筒狠狠砸過去,陶瓷碎片混著鋼筆散落一地,在開發區規劃圖上劃出猙獰的裂痕。
走廊里的鄭青云聽見了碎裂聲,腳步卻沒停。
秋風卷著落葉穿過縣委大院,他想起盧文靜在電話里說的話:“有些坎,跨過去是風骨,跨不過去是世故。”
鄭青云現在才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原本他一直覺得,自己跟林振東的合作還算順利,雖然有些地方讓他不太舒服,但鄭青云為了大局一直選擇隱忍。
而現在。
他終于明白自己和林振東的區別在哪里。
這位林書記骨子里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官二代,而自己,只不過是個從基層走出來的小人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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