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申抱著卷宗進來時,額頭上還掛著汗。
最上面那本卷宗的牛皮紙封面已經磨出毛邊,開發區電子廠污染幾個字是用圓珠筆寫的,墨水暈開了邊角。
鄭青云接過時,指尖觸到紙張邊緣的潮意,像是被淚水泡過。
“這是今年夏天的案子。”
王申搓著手,鼻尖還紅著,對鄭青云介紹道:“當時有二十多個村民來上訪,領頭的是河西村的老支書,說電子廠的廢水順著排水溝流進了稻田,稻子都枯死了,村里還有三個孩子查出了腎病。”
鄭青云翻開卷宗,里面夾著幾張褪色的照片。
枯黃的稻穗像燒焦的鐵絲,黑綠色的污水在田埂上積成水洼,水面漂著層油亮的泡沫。
他的手指停在村民簽名頁,密密麻麻的紅指印疊在一起,邊緣還沾著泥土的痕跡。
“趙建國怎么批的?”
他的聲音有些發緊。
王申從卷宗里抽出張簽報,趙建國的字跡龍飛鳳舞:“此事涉及招商引資大局,暫緩處理。已協調鄉政府做好群眾工作。”
下面還附著張收條,是電子廠給河西村的賠償款,金額正好夠買一季稻種。
鄭青云把簽報拍在桌上,紙張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想起上周去開發區時,遠遠看見電子廠的煙囪冒著灰煙,當時還以為是正常生產,現在才明白那煙霧里藏著多少貓膩。
“村委會拿了錢,就不管村民死活了?”
鄭青云眉頭皺了皺問道。
“老支書不愿意,被派出所傳喚了兩次,說他煽動群眾鬧事。”
王申的聲音壓得更低,無奈的說道:“后來村民就沒人敢來了,趙副局長還在局務會上說這才是維穩的典范。”
鄭青云盯著照片里孩子們浮腫的臉,指節捏得發白。
窗外的梧桐葉又落了幾片,在窗臺上堆成小小的墳冢。
他突然抓起電話,按下了周洋辦公室的分機號,聽筒里傳來鋼筆落地的聲響。
周洋推門進來時,手里還攥著半截鉛筆,稿紙上的信訪工作總結剛寫了個標題。
“局長,您找我?”
他的目光掃過桌上的卷宗,眼皮突然跳了跳。
鄭青云往椅背上一靠,指尖在卷宗上輕輕敲擊:“知道縣委要調我去長青鄉嗎?”
“這個,聽說了。”
周洋老老實實的點頭道:“趙副局長剛才還在說呢。”
“他那是盼著我走。”
鄭青云打斷他,目光像探照燈似的落在對方臉上:“林書記想讓我挪地方,好讓趙建國接手信訪局。你覺得,他要是當了局長,你這個副局長還能坐得穩么?”
周洋頓時臉色漲紅,捏著斷鉛筆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
他想起上個月趙建國把他起草的《積案清理方案》扔在地上,說“凈搞這些沒用的花架子”,當時就明白自己在對方眼里,早就是該清理的障礙。
“局長,我……”
周洋的聲音發顫,卻帶著股狠勁:“您要是走了,我在這兒也待不踏實。您說吧,要我做什么?”
他很清楚,鄭青云把自己叫過來,肯定是有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