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妄的心微微顫動,仿佛被微風吹拂的湖面,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漣漪。
他看見,那雙清澈的不像話的眼睛里,此刻只倒映著他的身影。
越看,心越顫的厲害。
榮妄垂在身側的手無意識的蜷起,搶先敗下陣來,別過眼去。
裴桑枝!
比他想象中的更為膽大,也更為捉摸不透。
一邊說著愿做他最趁手的利刃,一邊又想著反過來拿捏他。
一邊說著給他排一出最精彩絕倫的大戲,一邊又想拉著他敷粉著彩的登場。
有野心!
他從不覺得女子有野心是罪過。
只要能步步為營將野心付諸于行動,那野心就在閃著光。
便如他的姑祖母。
若無姑祖母的野心,榮氏早就成為權勢傾軋下的一粒微不足道的沙塵。
榮妄心念百轉千回。
裴桑枝是想讓他平視她,而不是居高臨下的俯視她嗎?
“裴四姑娘倒是坦誠。”
裴桑枝笑意不減:“凡國公爺所聞,知無不,無不盡,這是我該有的誠意。”
榮妄的手指摩挲著木魚棒,起伏的心緒已然平復,不再回避裴桑枝的視線:“裴四姑娘如此平靜淡然,莫不是自詡勝券在握,志在必得?”
裴桑枝搖搖頭:“也可以是越挫越勇。”
“榮國公一日未大婚,我便一日有踐諾的機會。”
“三載,變數何其多。”
“國公爺,多多指教。”
裴桑枝像模像樣的朝著榮妄作揖。
榮妄:……
原來,真正的無以對是這種感覺。
他和裴桑枝之間,裴桑枝有用,所以他一再垂青。
他有用,所以裴桑枝殷勤相迎。
他需要裴桑枝,裴桑枝需要他。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雙向奔赴?
榮妄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心口也似是有些發堵。
“指教?”榮妄嘴硬:“小爺我只負責看戲。”
一旁的裴余時已經徹底看傻眼了。
這世道,是真的變了。
真真有種到鄉翻似爛柯人的感覺。
他只是在佛寧寺隱居清修,又不是鉆進深山老林與世隔絕了!
裴余時心底發出尖銳的爆鳴聲。
時隔多年,他又出息了!
裴余時美滋滋的想著,他上輩子定是做了了不得的大善事,這輩子才會有這樣的好運道。
年少時,有母親保駕護航。
大婚后,有公主溫柔賢淑。
年邁時,有孫女兒奮發上進。
這樣的好日子,根本過不厭。
“我這就拾掇拾掇東西,準備下山。”
榮妄擺擺手:“不急。”
“先讓永寧侯提心吊膽一番。”
刀懸在頭頂,不知何時落下的恐懼,堪比鈍刀子割肉的煎熬,比死更折磨人。
裴余時:“惡意滿滿。”
榮妄語氣平平:“這就是我的本意。”
“看你那好大兒過的不好,我天天活著都有勁兒。”
裴余時:又來了一張他招架不住的嘴。
裴桑枝是話說的格外漂亮,榮妄則是恰恰相反。
往地上吐口唾沫,都會冒白煙。
好好的一個貴公子,偏生長了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