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所以,她只能偶爾行行好事。
思及此,話鋒一轉:“可將裴臨允不著痕跡地引來了?”
素華嘴角微微一抽:“姑娘,根本不用費心引,這些日子,四公子巴不得圍著您轉。”
裴桑枝眼波微轉,神情里盡是溢于表的嫌惡:“前日里,他不是又喚了府醫去瞧?”
“又生龍活虎了?”
素華搖搖頭:“前日,四公子先是命小廝鑿開滄海院那方結了冰的錦鯉池,然后又不顧勸阻地跳了下去。背上未愈的傷又化膿腫脹起來,夜里發起低熱,燒得糊里糊涂,府醫連灌了幾碗苦藥,他倒還有精神威脅府醫,不許將這事稟給侯爺知道。”
“奴婢遵照您的吩咐,早在滄海院安插了眼線。那小廝今早只在四公子耳邊略提了一句,說您要去荷園賞殘荷枯葉作畫,四公子便立刻飲了止痛湯藥,強撐著起身更衣,說是定要來為您研墨添香,還要親自指點您的丹青筆墨呢。”
“這出苦肉計,他演的還真是投入。”
裴桑枝嗤笑:“我還以為,你會說他一片誠心呢。”
素華:“姑娘,奴婢小心眼。”
她是姑娘的人,又怎么能慷姑娘之慨呢。
裴桑枝:“姑娘我也小心眼。”
在她身側的素華,可真鮮活又明媚,但在上一世,卻被逼的豁出命去替幼弟報仇。
咦……
她這算是造了二十一級浮屠,該位列仙班了。
“走吧,去荷園見見勞苦功高的胡嬤嬤。”
裴臨允只是她挑撥離間要用的刀。
胡嬤嬤才是她今日要迎的客。
冬日里的荷園,凋敝蕭條,人跡罕見。
夏日翠蓋紅裳之盛景,早已消盡,唯余一池枯梗殘葉,在凜冽寒風中瑟縮搖曳。
不像是顯赫富貴的永寧侯府精心修繕打理的荷園,寂寥更甚于荒郊野渡。
硬要賞的話,也有殘而不頹,敗而不倒的風骨。
裴桑枝攏了攏狐毛滾邊的大氅,將溫熱的鎏金暖手爐往懷里揣緊了些,倚在池邊亭臺的朱漆欄桿旁,有一搭沒一搭地瞧著結冰的池面,靜候胡嬤嬤的到來。
為了萱草的活路,胡嬤嬤一定會來的。
前幾日的那樁四人行的丑事,莊氏絕不是心甘情愿保下萱草的。
胡嬤嬤伺候了莊氏半輩子,怎么可能不了解莊氏的為人。
她要做的只是添一把柴而已。
不消多時,胡嬤嬤縮著脖子,左顧右盼,見四下無人,這才躡手躡腳地溜進了荷園。
每走幾步便要回頭張望,活像只偷油的老鼠,生怕被人瞧見了蹤跡。
裴桑枝淡笑著看著。
這是永寧侯府最體面的婆子啊。
她記得清楚,上一世,胡嬤嬤看她時,就像在打量陰溝里腐爛的淤泥,像在看餿水桶里漂浮的穢物,仿佛她便是這世間最腌臜、最卑賤的存在。
胡嬤嬤行至裴桑枝身前,強自挺直了佝僂的腰背,渾濁的老眼閃爍著幾分強撐的鎮定,竭力端著幾分往日的體面,啞著嗓子道:“老奴斗膽問一句,五姑娘這般大費周章地傳信喚老奴來這偏僻荷院,不知是要敘什么要緊話?”
裴桑枝饒有興味地觀賞著胡嬤嬤那副色厲內荏的模樣。
片刻后,一本正經道:“倒也沒什么要緊話,就是想嘲笑嘲笑你。”
“當作尋常之家閨秀嬌養著長大的女兒,獻出了清白的身子,連個姨娘都沒混上,還真是沒出息。”
“我要是胡嬤嬤,早就領著萱草,一頭扎進這枯荷池里溺死了。”
素華:知道內情的,明白姑娘在激怒胡嬤嬤。不知道內情的,還以為姑娘的嘴就是這么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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