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元和帝猛然從龍椅上彈起身來,雙目圓睜如銅鈴,連聲音都變了調:“你方才說......是何人?”
向棲云垂首侍立,對元和帝的失態毫不意外。
畢竟當她初聞此事時,那震驚程度,比起此刻的九五之尊,只怕有過之而無不及。
“陛下,是榮國公。”
“依微臣愚見,榮國公此舉怕是根本沒想過在臣面前隱瞞,否則,以榮國公的本事和人手,俞清斷無可能探知其真實身份。”
“既然無意瞞臣,想來……更無意欺瞞陛下。”俞清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得知榮國公的身份。”
“沒想瞞臣,自然也沒想瞞陛下。”
“陛下容稟,慶平侯府雖門庭顯赫,枝葉繁茂,然其家風與榮國公府實非良配。”
“微臣冷眼旁觀多時,慶平侯府上下皆存覬覦之心,盡顯貪饕之態,懇請陛下明鑒,慎思此樁婚事,勿輕許婚約。”
元和帝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重新端坐于龍椅之上。
他抬眸凝視著階下的向棲云,眼底泛起幾許復雜之色:“棲云,你終究喚了朕數載“哥哥”。雖時移世易,朕承繼大統,你入仕為臣,但......”
“但,那些年少情誼,朕從未敢忘。至今視你如妹,故而在朕面前,不必如此謹小慎微。”
“你大可直不諱,亦當秉公執法。”
“朕記得分明,入主大理寺,緝兇斷案,乃是你自幼立下的宏愿。為著這個夙愿,當年你沒少像個跟屁蟲似的,追在那位先任大理寺卿、后擢兵部尚書的周老大人身后。”
“既知,便不會讓你行違心之事,徇私枉法。”
“至于明熙和寧華的婚事,朕已經不再強行撮合了。”
向棲云眉目舒展,笑意明朗,溫聲道:“陛下明鑒,微臣并非謹小慎微,更不曾忘卻往昔兄妹情誼,實在是,著實被那些官的彈劾折子嚇怕了。”
含笑的聲音里染著輕快的無奈。
她的母親很幸運,得遇元初帝,在鴻臚寺實現了人生價值。
而她,也很幸運。
遇到了一個愿意承襲母志,繼續給女子發光發熱機會的元和帝。
她在大理寺,得償所愿。
元和帝不禁失笑:“棲云,你說這話時,是不是忘了明熙如今亦是官?他彈劾起人來,不但盡得蔣行州真傳,那張利嘴更是青出于藍,毒的不像話。滿朝文武無不聞風喪膽。”
向棲云抿唇輕笑:“前些時日他還參了臣一本呢。”
“鐵面無私的很。”
元和帝輕挑眉梢,玩笑道:“那可不能忍。”
“朕這就傳明熙入宮,這仇啊,今日不報,更待何時?”
向棲云眼皮一翻:“陛下分明是想當面問問榮國公關于那書生和慶平侯府以及沈家的事情。”
“偏生要拿臣做筏子。”
元和帝面上不見半分被戳穿的窘迫,反倒神色自若地正了正衣襟,淡聲道:“朕更想問問明熙,對永寧侯府的裴桑枝究竟存著什么心思。”
“至于慶平侯府與沈家的舊事,自有你去查個水落石出。”
“你背后倚仗的靠山硬得很,想來也不會將區區慶平侯府放在眼里。”
元和帝皇帝唇角微揚,語氣中帶著幾分了然與調侃。
向棲云眉心微動,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若慶平侯府只是慶平侯府,微臣自是不怵的。”
“但,慶平侯府又不僅僅是慶平侯府。”
“慶平侯府背后牽連的,可是盤根錯節的皇親國戚。微臣不過一介大理寺少卿,這副腰板......”
說著,向棲云自嘲般拍了拍官袍,“怕是經不起這般龍爭虎斗啊。”
元和帝嘆息:“莫要再語試探了。”
“自先帝手中接過這江山社稷,朕便知曉,從此往后,朕先是天下人的君,再是兒女的父,妻妾的夫。”
“放手去查吧。”
稍作沉吟,元和帝抬眸望向殿外,目光落在躬身侍立于廊檐陰影處的李順全身上,隨即朗聲道:“李順全,速去榮國公府傳旨,請榮國公即刻進宮,陪朕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