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目光越過中年仆婦,徑直望向慶平侯夫人,唇角刻意上揚:“姑母這般大費周章,特意尋來這個早已背主的奴婢,又在我面前說這些精心編排這些似是而非的話,究竟意欲何為?”
“莫不是想看我痛哭流涕、悔不當初的模樣?還是指望我為此感恩戴德,叩謝姑母這番救命之恩?”
慶平侯夫人倦怠地揉按著太陽穴,先屏退了中年仆婦,待暖和房門掩上后,方才幽幽開口:“本夫人何須你感恩戴德?至于你是否會痛改前非,于我而,更不值一提。”
“大不了,你我魚死網破,同歸于盡便是。”
“但,二郎求我了。”
“他說,她你肯洗心革面,迷途知返,求我垂憐你,許你一方棲身之所。”
“他說,即便今生做夫妻的緣分太淺,他與你終究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
漱玉的眸光閃了閃,神色有一瞬間的恍惚,未及細辨便杳無蹤跡,快的像是錯覺。
只見她嗤笑一聲,眼波流轉間盡是怨懟之色,恨恨道:“誰稀罕他的假好心!”
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忽又想起什么似的,眉梢一挑,繼續道:“他不是還揚要休妻嗎?”
“假好心?”慶平侯夫人呢喃著,驀地抬眸看向漱玉:“若說二郎是假好心,那這府里還有誰配稱得上真好意?”
“啟兒又是誰的孩兒!”
漱玉笑容里的嘲弄幾乎要化為實質:“他稍稍對我好一些,我便要表現的受寵若驚嗎?”
“暫且不辨方才的婢子所是否屬實,就看我這些年著慶平侯府的日日夜夜,可有一日是為我自己而活?”
“姑母口口聲聲說疼我,”漱玉倏地抬手撫上自己的臉頰,指尖發顫,“可這份疼愛里,可曾有過半分是給“漱玉”這個人?”
尾音陡然拔高,又狠狠落下。
“沒有!”
“我覺得,我不過是姑母手里的木胚罷了,姑母握著刻刀,比照著二郎的喜好,這里削去我的棱角,那里剜掉我的脾性,邊刻還要邊怨木料不夠稱手,嫌這里不夠柔順,怨那里不夠恭謹。待雕得面目全非了,又覺不夠好,索性刨平了重來。”
“木頭無知無覺,不曉疼痛,不懂怨恨。”
“姑母啊,可惜了,可惜我終究不是那無心的木頭。”
“這副血肉之軀會痛會傷,這顆人心會怨會恨!”
漱玉的聲音微微發顫,仿佛在極力壓抑著什么。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就算.....”
“就算,退一萬步講,那婢子所句句屬實,父親和繼母待我別有居心,那姑母呢?”
“姑母你不也一樣嗎?”
慶平侯夫人蹙蹙眉:“依你這般說辭,莫非本夫人就該聽之任之,整日錦衣玉食地嬌養著你,由著你隨心所欲地長成個什么模樣不成?”
“更何況,你是覺得,以二郎慶平侯府嫡次子的身份,會尋不到門當戶對的貴女為妻,非要屈就于你不可嗎?”
“你說我別有居心......”
“我將你調教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連看賬理賬、操持家務、籌辦宴會都游刃有余,讓你成為這上京城里人人稱道的名門閨秀。”
“若這都算別有居心,那天下還有什么是真心實意?”
漱玉紅著眼眶:“你明知我不是那個意思!”
慶平侯夫人的掌心重重的拍在案桌上:“漱玉,不管你承不承認,本夫人當年一時心軟,就是你此生最大的造化。”
“你若是留在你繼母手底下,怕是真能實現你做個草包的夢想。”
“待到及笄之年,要么給年近半百達官顯貴做續弦,要么就是被賣給重利輕別離的富商做妻。你那好繼母,定會拿你的姻緣給那對龍鳳胎鋪路,你再不會有比嫁給二郎更好的前程!”
“可你呢?”
“你不思感恩也就罷了,竟還心狠手辣給二郎下毒。”
“這些年來,二郎可曾虧待過你分毫?你且捫心自問,午夜夢回時,可曾有過半分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