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滲入積灰的凹槽,漿水與余燼相融,發出細微的咝咝聲響,旋即一切歸于沉寂
來之前,他想,他會有很多話想對裴驚鶴說。
但此刻,他卻只是輕觸著裴驚鶴墓碑上的刻字。
風聲掠過,枯枝低語,而他,終是一語未發。
所有的話,忽然都顯得太輕,也太遲。
他看似無法無天,是上京城中人人避之不及的“鬼見愁”,仿佛世間無人能將他束縛。
可即便如此,他也始終未能痛快地為裴驚鶴討回公道,更未能讓那些踏著裴驚鶴尸骨安享富貴的永寧侯府上下,付出應有的代價。
人生在世,本就套著形形色色的枷鎖。
多的是人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又無限地放大,化作無休止的忌憚。
是桑枝的出現,給了他破局的契機。
而今,桑枝說,她十之八九是裴驚鶴的親妹妹。
是他一眼驚艷,心生惻隱的人。
是他曾心存利用,又決然傾慕的人。
是與他救命恩人血脈相連的人。
他會和桑枝一道,撥開重重迷霧,讓當年的淮南百姓暴亂一事真相大白。
屆時,他會再來。
將萬般心緒深藏于心,榮妄后退兩步,屈膝跪地,端端正正地叩了三個頭。
理當如此。
族墓園門口,裴桑枝看著越走越近的榮妄,忍不住眨了眨眼。
這么快?
她本以為榮妄和裴驚鶴會有一籮筐的話要說。
眼瞧著榮妄神色如常,不見半分低落,眼眶也未有泛紅跡象,裴桑枝心里卻越發七上八下直打鼓。
男人心,海底針,她實在捉摸不透!
裴桑枝的目光倏然一滯,停在了榮妄錦袍上膝蓋處不起眼的土黃色印子,痕跡很淡,若隱若現。
原來如此。
但,她并無意說破。
“榮明熙,下山嗎?”
榮妄凝視著裴桑枝被寒風吹得微微泛紅的面頰,眼中掠過一絲心疼,輕聲道:“我們這就下山,再耽擱下去,你這張好不容易才養回來的臉,只怕要吹的裂了。”
說話間,他側身挪了一步,悄然擋在了風吹來的方向。
裴桑枝眉眼一彎,抬手輕輕撫上自己的臉頰。
嗯。
柔滑。
細膩。
權勢富貴,錦衣玉食,這些固然迷人眼,卻也真切地滋養著人。
滋養人的容貌。
滋養人的底氣。
她裴桑枝,早已非昔日剛回府時那個憔悴枯槁、形銷骨立的女鬼模樣了。
“榮妄……”裴桑枝偏過頭,以手托腮,驀地向榮妄湊近幾分,一雙眸子盈盈潤潤、清清亮亮,盛著情意,直望入榮妄眼底,輕聲問:“我好看嗎?”
榮妄心下的愁緒似被一根羽毛拂過,散的干干凈凈,一本正經的端詳了片刻,緩緩開口道:“枝枝之美,在皮,在骨,更在于心。”
裴桑枝輕哼一聲,故作嗔怒地與他糾纏,語氣里帶了幾分委屈:“榮明熙,你從前可不是這么說的。那時候你說,人之美不在皮,甚至不在骨,而在心。”
“原來在那時的你眼里,我竟是皮囊與骨相,無一可取的。”
“你覺得我丑!”
榮妄:舊賬還能這么翻?話還能這么曲解?
又是被枝枝長見識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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