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
“……”
“天正,喝點水。”
“……”
“那邊路滑,你別過去。”
“……”
“嘖,叫你別走那邊你沒聽見?”
“……”
“顧天正!”蕭廉忍無可忍,走到隊伍另一側,一把拽住完全無視他的顧天正,“你什么意思?從出了甌脫就這樣,擺這張臉給誰看?”
顧天正看看他抓住自己的手:“放開,顧某區區侍衛,不過是宮里養的一條狗罷了,不敢給少莊主擺臉色。”
蕭廉皺眉:“那話是凌煙兒說的,你拿它擠兌我做什么?要按這個說法,我跟你一樣都是宮里的狗,誰比誰低賤了?”
“我跟你不一樣。”顧天正抿唇。
“怎么不一樣了?”蕭廉的火氣也上來了。
顧天正甩開他的胳膊,目光冷淡:“凌小姐是凌閣老的孫女,她一句話就讓凌天閣拼盡全力給我們開道,她是為了誰,圖的什么?殿下也說了,我們這次能順利逃脫,都是沾了你幽篁山莊少莊主的光。”
蕭廉道:“當時情況緊急,你也看到殿下和輔學大人的處境有多危險,我自然是為了大局考慮。這事我跟殿下坦白了,也與輔學大人商量過,有幽篁山莊和凌天閣這層關系,也是多了一重保障,這種時候誰還能計較那么多?”
“那凌小姐的這份人情你打算怎么還?”
“我欠的是凌天閣,不是凌煙兒。”
“有什么區別嗎?”
“天正,”蕭廉鄭重道,“人情我自會去還,但絕不會用婚約去還。”
“顧某受不起少莊主這份承諾。”顧天正別過臉,對于這樣的局面他感到萬分茫然,自己與蕭廉之間算什么?什么也不算。怎比得過人家的門當戶對、意重情深。
“顧天正,你怎么一根筋呢?”對這人的木頭腦袋蕭廉很是無奈,“我自己的人情債,還用不著你來成全什么。”
“我……”顧天正還要再說,卻聽旁邊山林之中傳來一陣哨音。
“這哨音有古怪。”蕭廉皺眉。
顧天正當即揮手示意車隊停下,所有護衛戒備。
一時間眾人噤聲,只余風雨瀟瀟,還有那陰邪莫測的哨音在空谷回蕩。
封楚的四王爺抖抖霍霍地撩起車簾:“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身邊的護衛回道:“王爺,前面情況不明,華晉一行人先停下來了。”
這四王爺一路膽戰心驚,已經快到極限:“是沖著他們來的還是沖著我們來的?要、要是沖著他們來的,我們趕緊走就是了,走,別管他們了。”
夏淵手下的人聽到這話都覺得好笑,他們一起逃出來的,若是宇文勢派人來追,當然一個也不會放過,都什么時候了,還想著明哲保身,這王爺是真沒腦子。
四王爺手底下那個護衛還算有點自知之明:“王爺,我們尚且不知來者實力,還是靜觀其變的好,人多勝算也大一些。”
“對,哎對,人多好,你們,你們都圍到我這邊來。”
“是。”
等了半天,除了那個哨音時斷時續,眾人沒有聽到其他動靜,按理說要是有埋伏,這會兒至少能聽見點腳步聲或者看見點人影,然而這些都沒有。
就因為這樣,反而更讓人不敢松懈。
就在大家疑惑不解之時,荊鴻趁著夏淵不注意,扶著車欄走下來,淅瀝雨水沾濕了他的披散的長發,單薄的衣裳也被淋得貼在身上,但他的眼中斂著光彩,穿過層層雨霧,望向周邊寂靜的山林。
夏淵一轉頭就看人沒了,氣惱地追了下去,一手撐傘給他遮雨,一手給他披上大氅,慍怒道:“做什么?你就不能好好睡著消停會兒?”
荊鴻收回茫然四顧的目光,朝著北方說:“是蟲群,從那邊來了。”
夏淵一凜:“蟲群?”
“嗯,蟲群爬行的聲音被雨聲掩蓋了,有引蟲人在操縱它們襲擊我們這里。”
“有多少蟲?避得開嗎?”
荊鴻搖了搖頭:“來不及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荊鴻的話,北邊的山坡上突然涌出暗褐色的大片蟲群。
窸窸窣窣的聲音混雜在雨聲中,確實很難分辨,而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蟲群鋪天蓋地而來,響應著遠方的哨音,很快將他們圍在了這片山谷中。
“是毒蚰蜒!”
離得近的人看到,這些蚰蜒比尋常的大兩倍有余,毒顎呈紅色,顯然是被人馴養過的劇毒種類,一只兩只還不足畏懼,但數量如此之多,不免讓人頭皮發麻。
護衛們開始奮力對抗蟲群,蕭廉看顧天正動作遲鈍,幾次差點被蟲咬到,急道:“天正,發什么呆!”
顧天正一劍斬斷爬到褲腿上的蚰蜒,看到那身體的斷口處冒出漿液,密集而細長的蟲足猶在揮舞掙扎,頓覺一陣惡心,執劍的手越來越僵,臉色也越發蒼白。
也就一晃神的功夫,一條被旁人掃過來的蚰蜒掉在了顧天正的脖子上,顧天正感覺到了異樣,脖子下意識地動了下,那只蚰蜒一口沒咬到,但上百只蟲足在皮膚上肆虐的觸感令顧天正瞬間僵硬,甚至不敢用手去把蟲子抓下來。
蕭廉發現他的異樣,來不及甩脫爬上自己身上的毒蟲,直接伸手去抓顧天正脖子上的那只。那只蚰蜒察覺到逼近的危險,一扭身轉移了目標,毒顎在他虎口處狠狠夾了下,與此同時,蕭廉的小腿傳來一陣麻痛感,差點半跪下去。
顧天正一驚之下這才回過神來,再想不了那么多,一把扯下蕭廉手上的蟲子,連同他身上的那些,統統揮劍斬碎。
他拉著蕭廉急退到后方,想幫他及時處理傷口,然而這蟲確實厲害,此時蕭廉已然站不穩了,左手掌上也蔓延出一片黑紫色,顧天正心神劇震,語無倫次:“你……蟲毒……”
蕭廉卻只是笑了下,放松自己的那條腿,半邊身子賴上他:“原來你怕蟲子。”
顧天正咬著牙不說話,手忙腳亂地替他扎緊胳膊和小腿,防止毒液繼續侵蝕。他的臉上血色恢復,雙眼也帶著微紅。
難得看到這人的木頭臉上有這么生動的神色,蕭廉反而不覺得身體不舒服了,他在他耳邊小聲安慰:“沒事,大不了斷條手臂斷條腿,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