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祭活動進行到末尾,升武早早出來了。
照理說這種大型活動,身為星門基建處最高領導,他應該在最前排的。
可他是一位“無信者”,并沒有禮贊敬奉的神明。
他也宣誓效忠于“諸天神國”,接受神明的注視和考驗,但在這種嚴肅宗教場合,他選擇默默地坐在最后面,讓他高壯又蒼老的身軀,隱藏在陰影角落里,也勉強符合邏輯。
升武不在乎就行。
他在走廊中緩慢行進,后面卻有人招呼:
“升主任……長官,方向錯了,你該去宴會大廳。”
說話的伊勢甲,他是星門基建處的副職,也是本次禮祭的世俗人員代表,這時能跑出來才真叫厲害。
“我去辦公室拿個東西。你出來了,善隆大主祭那里……”
“正為大家賜福,并釋疑解惑。”伊勢甲緊趕兩步,與升武走個并排,“剛剛沒看到長官你啊?”
升武拿指頭戳了戳自己,又虛戳了一下伊勢甲:“身份不同啊。”
“無信者”這事兒,事先兩人溝通過的,伊勢甲當時沒說什么,現在倒一本正經地道:“神國治下,改信最是麻煩,但若由‘無信’而成‘有信’,并不困難……”
“變成‘有信’又怎樣?有《天淵遺族處置法》橫在那里,待遇也不會有什么改變。我都這個歲數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信仰之事,怎么能論多少呢?”
“哦,失了,莫怪。”
“哪里,是我太苛責了。”
自從上次贊提之事后,兩個人再無法達到之前那種客氣又默契的狀態,有些事情注定不可能再回到從前,又或者從前只是假象,揭開來就再沒有偽飾的意義。
伊勢甲也不再說廢話,聲音陡然降低,微弱但清晰聲音直傳到升武耳廓內:“長官,大祭司此來絕不簡單。”
“人家是‘萬神殿’大祭司,到哪里去也不會簡單的。”話是這么說,升武還是很配合地降低了聲線。
伊勢甲就以這種方式講下去:“我是說,這事兒或許和那個伏法的小子有關。”
“既然是‘伏法’,還怕別人計較嗎?”
“我自然知道,但除你我以外,此地還有第三方,所謀非淺……”
升武笑了起來:“你說,以大祭司的神通,我們兩個在這里竊竊私語,他能感應得到嗎?”
伊勢甲滯了滯,方道:“大祭司哪會理會我們這些俗人之事?所慮者不外乎他受人蒙蔽,到這里攪出了一灘渾水。”
“大祭司是神明的代行者,又怎么會受蒙蔽呢?”升武回憶之前的經歷,頗是感慨的樣子,“豈不見‘諸神法眼’一開,便連我這種‘無信者’形神框架也被洗了一遍,至今都覺得通透明快,年齡都好像減了幾歲。”
“那是當真好事……不過,長官你說‘代行者’,可能不太準確。”
“哦?”
“你看那位的官方稱謂,是‘架構大祭司’。”
“所以呢?”
“長官何必作態?既曰‘架構’,基本上都是沒有侍奉的神明,只服務于神國架構……當然,這與你那‘無信者’不一樣,大概率是侍奉神明隕落之故。”
伊勢甲其實還能看出更多:失去侍奉的神明,未與神國同休,還能有這般地位,除了證明這位“善隆大祭司”修行精深,遠超同儕,也說明其人曾經侍奉的神明隕落未久,其核心信眾受“陷空”之苦尚淺,未到絕命之時。
再想想善隆大祭司明明神通如海,偏又不良于行……
種種條件匯集,再想想近些年來,“諸天神明”中隕落的‘立國神明’也只一位。
淵海真神么?
伊勢甲智珠在握,升武卻不配合了:“伊副主任,我雖‘無信’,也知道服務于某位神明,和服務于整個神國,不分高下。”
“……是我失,莫怪。”
伊勢甲幾乎重復了升武之前某段回應,星門基建處這一主一副兩位負責人相對而笑。
他們不笑也不行,因為這時候,之前和善隆大祭司一起在禮祭臺上的年輕見習祭司,從走廊那頭繞過來,從他們這邊經過。三方視線又是一對,基建處這兩位笑得依舊溫和善意,那位見習祭司清秀近乎柔弱的臉上卻有點兒僵,只是點點頭,快步通過。
升武卻是主動叫住他:“元居祭司是吧,往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