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皆是我一人謀劃,與旁人無干!”
郁遜癱在地上,脖頸上還留著被拖拽時的血痕,聲音卻透著股破罐子破摔的硬氣。
他垂著眼,不敢看趙誠,只盯著自己沾滿泥污的靴尖。
反正都是死,若是能夠一人擔下所有干系,那昌平君或許還有辦法保住他的家人。
所有后事,也會有昌平君幫忙處理。
趙誠穩穩坐在神駿的烏騅馬上,玄色大氅在夜風中獵獵作響,邊緣掃過馬蹄邊的野草,帶起細碎的草屑。
月色從他肩頭淌下,將他魁偉的身影拓在地上,像一座壓得人喘不過氣的黑山。
周身散出的煞氣混著血腥味,讓周遭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郁遜只覺得胸口發悶,連呼吸都要費上三分力氣。
“哦?”
趙誠挑眉,聲音里聽不出喜怒,只有冰碴子似的冷,“倒是沒想到,奸賊窩里還能出個真仗義。”
他俯身,指尖在馬鞍的銅環上輕輕一敲,“可惜了,這股子硬氣用錯了地方。”
“無妨。”他微微側頭,目光轉向立在一旁的兩名黑冰臺秘士。
“你們黑冰臺審人的手段,據說是不錯。”
“此人交給你們,免得審出了什么,會有人反駁說我栽贓嫁禍!”
“唯!”
黑冰臺秘士連忙領命,一左一右架起郁遜往樹林里拖。
郁遜掙扎著想要罵些什么,卻被其中一人捂住了嘴,只能發出“嗚嗚”的悶響。
黑冰臺的人自己也覺得奇怪,明明該只聽秦王號令,可面對趙誠這道命令,竟像是本能般順從,仿佛那玄色披風下的身影,本就該是發號施令的主。
夜風吹過樹林,帶起“沙沙”的葉響,恰好掩去了林中隱約傳來的悶哼。
那聲音壓抑得厲害,不似哭喊,倒像是骨頭被碾碎時的痛呼,卻又被硬生生憋在喉嚨里,聽得人頭皮發麻。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樹林里的動靜就停了。
兩名秘士拖著軟成一灘泥的郁遜走出來,他原本還算齊整的官袍被撕得稀爛,身上新添了數不清的血痕,嘴角淌著涎水,眼神渙散得像蒙了層霧。
剛被扔在地上,他就猛地咳嗽起來,咳著咳著,眼淚鼻涕全下來了,哪里還有半分剛才的硬氣。
“說……我說……”
郁遜喘著粗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是昌平君……全是昌平君指使的……”
他像是怕說得慢了再受刑罰,語速快得幾乎咬到舌頭:“他被上將軍當眾鞭打后,心里恨得厲害,就拉著我們幾個楚系官員謀劃……
先是先以糧草克扣引陛下生疑,再偽造密信,讓陛下認定是上將軍克扣糧草以嫁禍昌平君。
接著再讓陛下查糧時發現上將軍私分戰利品的假賬冊,更加懷疑趙將軍結黨營私,
最后,在陛下進城之前,煽動趙地遺臣騷亂,沖襲王駕,使得陛下更是懷疑將軍。
等陛下進城之后,我等聯名上奏,做實趙將軍結黨營私,勾結刺客的罪名。
但這一切,因為望岳驛的第一環計劃出現了問題,關鍵證據不見了,導致后續計劃全都破滅。
陛下更是讓血衣軍親自調糧,眼看要毀于一旦,昌平君決定鋌而走險,趁血衣軍調糧去望岳驛的時候,襲擾王駕,讓陛下懷疑血衣軍勾結刺客,心生嫌隙,從而反轉局勢……“
兩名秘士早已取出竹簡,筆尖在月光下飛快滑動,將他的話一字不落地記下來,竹簡上的墨跡很快暈開,帶著幾分濕冷的寒意。
趙誠聽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來昌平君那日挨的鞭子,還是沒讓他真心悔過。”
他勒轉馬頭,暗紅大氅掃過地面的草葉,“走吧,咱們去他府上,再幫他‘好好懺悔’一番。”
馬蹄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朝著邯鄲城內昌平君的府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