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殷彪一個多月在京城、津市、滬市連軸跑市場,今天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東洲。
夜幕降臨,他將那輛不知道經歷幾手的桑塔納停在街邊,將儀表盤上的手機拿起來塞進褲兜里,又將后座兩只塞滿換洗衣服的背包拿出來,將車門關好,看到巷子口圍著不少街坊,才注意到斑駁的院墻上貼著幾張告示。
張殷彪走過去看了一眼,卻是蔣家園后街棚戶區啟動拆遷安置的公告,看著左右圍觀公告的街坊都頗為振奮、激動,笑道:
“盼星星,盼月亮,這都等了多少年,大家總算有機會從水深火熱的棚戶區搬出去了。”
“我們是好不容易有機會從水深火熱的棚戶區搬出去,張彪子你丫的是賴在蔣家園不肯走。要不然以張彪子你的能耐,還不是分分鐘搬進大公寓、大別墅去享福啊?張彪子你丫的早脫離我們工人階級了!”有人拿張殷彪開玩笑道。
“有本事住別墅,鬼還愿意回到蔣家園后街來啊?你以為我愿意過天天起早倒馬桶的日子啊,不就是本事還沒有到家,沒有能力搬出去嗎?”
張殷彪跟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開玩笑說道,
“倒是周叔你家小二,聽說在柴油機廠又得提拔了啊。周建就沒有想到單獨買套大房子接你過去享享福,還跟大家一起等安置房啊?”
“嗨,周建也就這一兩年工資稍微高一點,也沒有攢下什么錢,跟你沒法比,哪有能力單獨買什么房子啊?再說了,往后形勢會變成什么樣子還難說呢,有幾個錢也不能胡亂折騰。卻是你這小子,好好的電池廠廠長聽說一年的工資就夠買兩三套房子了,你卻不干,愣是要跑出去自己辦廠,你怎么就不嫌折騰呢?”老頭問道。
“我不就是喜歡折騰嗎,折騰到現在也沒有能力從蔣家園折騰出去,還得等政府統一救濟?”張殷彪笑道。
張殷彪又跟幾名街坊打過招呼,就往巷子里走過去。
張殷彪他家距離錢少斌家不遠,回家要從錢少斌家門前經過,但錢少斌一家兩年多前就已經搬了出去,這邊的房子空關著,也就錢少斌他妻子偶爾回來一趟收拾收拾。
今天從錢少斌家門口經過,房子里還是漆黑一片,張殷彪想起來,自己創業以來,差不多有兩年沒有怎么跟錢少斌聯系了。
張殷彪拍了拍疲憊的臉頰,朝家里走去。
張殷彪剛當宿云山能源總經理那會兒,年薪就有二十萬了,但當時他一心撲在工廠里,妻子在市電視機廠也一直說要分房,再加上早兩年他剛想辦法將老房子翻修過,就沒有急著換房子。
這兩年他將積蓄都投在新廠子里,個人可以說全身心的都投入到生產管理以及市場開拓上,即便人在東洲,更多的時間也都睡在廠子里,更沒有時間去想換房子的事情。
再說了,為了擴大產能,公司去年年中又找銀行貸了五百萬,債務累積有八百萬了,現在也沒有多余的錢考慮換房子的事情。
張殷彪推開他家半掩的門,看到狹小的客廳里,他弟弟張殷鵬與弟媳周蓉坐在餐桌旁,正跟他父母說話。
張殷彪跟他弟、他爸媽打了招呼,將塞滿換洗衣服的背包放下,探頭往里屋看了一眼,看到小學快畢業的女兒正趴在寫字臺前寫作業,妻子坐在女兒身后的床邊監督。
聽到張殷彪在客廳里說話的聲音,王美蘭伸手敲了一下躍躍欲試想要跑出來要禮物的女兒腦殼一下,讓她定神寫作業。
她走出來將張殷彪扔在客廳角落里的背包拿出來,打開來一股酸臭味撲鼻而來,埋怨道:
“在外面多少天,也不知道自己洗一下衣服?是不是這趟再在外面多跑兩天,沒衣服穿了,是不是要光著身子上街啊?”
“我沒有那么傻啊!我可以挑沒有那么臟的衣服再重新穿一回!”張殷彪涎臉笑道。
王美蘭也沒有理會坐在客廳的小叔子夫婦,將張殷彪帶回來的換洗衣服拿出去先浸泡起來。
張殷鵬一直為出身棚戶區深深自卑,工作沒兩年千方百計追上周蓉,又通過岳父的關系,從船機廠調到西港區政府工作,就想著永遠離開臟亂的蔣家園后街棚戶區,一輩子再無瓜葛。
張殷彪九四年翻修老房子時,張殷鵬也是干脆利落的將名下的份額,作價兩千塊錢轉給他哥,可以說早就財貨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