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想著工業運動控制方面做一些事,留學期間也不務正業了一段時間。不過,一方面我目前的水平還非常有限,可能只能算是剛剛入門,另一方面蝸巢科技想必也在做這方面的工作,我一個水平有限的人貿然擠進去,除了會造成資源重復浪費外,也會給其他人造成困擾……”
范曉卿很清楚幾乎所有的大型企業內部,都存在資源競爭現象,他要是在這個領域有足夠的自信倒也罷了,但他自身水平有限,卻又想涉足他人已經從事的領域,去奪走別人手里的資源,換作他是蕭良,也不可能因為資助同學,給企業內部造成不必要的擾動。
這個本身就是企業經營的大忌,往重了說就是公私不分。
“我畢業后在縣里的化工廠待了兩年,也不怎么碰技術上的事,現在在縣里做招商行政工作,更碰不到技術了——你的這些遲疑,得啟良來回答你。”程雷笑道。
“說實話啊,你的顧慮多余了,”
江啟良說道,
“我在秣理專做化學提純的研究,手里接了蝸巢科技的兩個聯合課題,但你知道相關的領域,蝸巢科技放出來多少個課題嗎?蝸巢科技有關化學提純技術的研究,目前內部加上外部院校聯合總計有十七個課題在同步推進。要不然,你以為蕭良‘人傻錢多’的名聲是怎么傳開的?”
“……”范曉卿笑了笑,說道,“關于蕭良‘人傻錢多’這事,在韓曉明、丁文江、溫駿這些人的圈子里,一直都是笑談。有時候我們不得不承認‘近墨者黑、近朱者赤’這句話所蘊含的強大真理,我被關進看守所三個月,也是認真反思我自己的心路變化,不可否認近幾年受韓丁溫劉等人的影響很深,總覺得蕭良的有些行為與他所取得的商業成就是嚴重割裂的。而真正反思下來,又忍不住想,要是蕭良的行為倘若真嚴重違背了應有的商業準則,又何來如此的成就?想來想去,只能是我們所看到的格局不夠高。”
“商業上的東西,我不是很懂,就不跟你吹牛逼了,”
江啟良笑道,
“單就工業運動控制而,你把這件事說得這么難,想來不是單純做通用型工業運動控制了。通用型工業運動控制,蝸巢科技早就都應用到生產流水線上了,算是比較成熟;而這些只是電氣自動化的基本功。說到更高層次的工業運動控制,蝸巢科技事實上也早就在做了:比如高速專用灌裝機、鋰離子電池所用的卷繞機等精密程度更高的裝備,對運動控制多維高精準性、超高速度的要求,都要比通用型高得多,都是蝸巢科技已經持續做了四五年的事。年前星源時代還參與天海精工的增發,持有天海精工10%的股份,而天海精工這一次獲得八億的新增資本,其中就有相當一部分資金也將專門用于機床運動控制的研究。鴻盈科技的電機事業部,也有一個比較大規模的課題組,專門做伺服運動控制方面的研究工作。我相信不論是蕭良他個人,還是蝸巢科技內部從事相關研究的人員,都不會介意有一支新的研究力量加入進來。你倘若覺得你目前的研究水平,可能還難以直接進入最高端的運動控制領域的研究,相關人員的進修與留學,本身也納入蝸巢科技的研發開支之中。目前蝸巢科技不僅會較大規模招募海歸人員,也很早就開始將內部研究人員送出去進修,待崗留學或項目聯合研究的形式都有。當然了,蝸巢科技可以源源不斷招聘到大量的基層或中層研發人員,真正缺乏的是專業水準過關、具備卓越領導能力的高精尖研發項目或團隊的組織者及管理者,我覺得你可以考慮往這個方向發展……”
江啟良沒有放棄秣陵理工的教職,但作為聯合研究學者,早已經融入蝸巢科技大的研究體系里去了,也知道很多蝸巢科技不為外人所知的商業機密。
蕭良都正式承諾資助范曉卿做他想做的事情,江啟良也就承擔起科普蝸巢科技研發體系的職責。
工業運動控制作為工業自動化的一個重要分支,很早就跟工業生產密切相關。
通用型工業運動控制,在尋常生產流水線上有著充分的體現,在國內也都有一定的發展基礎,但工業機器人以及數控機床涉及的高端工業運動控制,國內就太薄弱了。
而這些又恰恰是星源涉足精密制造、超精密制造,必須攻克的難關、險關。
蝸巢科技在這一塊持續投入非常大。
蕭良也曾在內部會議上,一直申明,收購和永電子控股權組建鴻盈科技發展oem業務的根本目的,不是要做下游的消費類電子國際巨頭,一切還是為了在龐大的需求之下,磨礪、發展更先進的生產制造能力。
聽江啟良說了這么多不為外人所知的秘辛,宋鈺突然有悟道:
“星源參與新榮公司置換現代電子海外運營權的合作,所有人都竊竊懷疑蕭良的真正目標是鯨吞下現代電子全部的家電及消費電子產品部門,以為星源最終的目標是要形成從上游的鋰電池、液晶屏等核心部件研發制造到下游產品組裝制造,再到全球市場開拓全體系的信息電子巨頭——事實上這種猜測是錯誤的,蕭良從頭到尾就沒有想著去做最終的產品,因此數字手機、筆記本電腦等產品本身的技術,并非星源所必需?所以,蕭良剛才對鄭貞雅的冷漠,并非欲擒故縱?”
范曉卿、宋鈺雖然在韓曉明手里吃了大虧,但也從他那里知道很多不為外人道的秘辛。
特別是“蕭韓之爭”時,為了挽回韓文松在秣陵的威信,韓曉明也是親自上陣,到處宣揚現代財團及崔氏內部的矛盾。
剛才看到蕭良對鄭貞雅這樣的人物異常冷漠,話里話外幾乎是直接拒人千里之外,宋鈺心里也困惑不解,聽江啟良說到蝸巢科技內部很多機密,了解到蝸巢科技真正的研究重心,突然間明白過來了,可能外界對蕭良的猜測,都是錯的?
“具體情況我不是清楚,類似的產品技術轉讓應該也有在談,但星源掌握相關產品技術,目的還是為了提高下游的oem代工業務的服務水平。因此,現代電子從來都不是星源唯一寄以希望的技術來源。在中國之外,手機廠商還是比較多的,市場狀況不如意、有意低價出售技術的手機廠商也有好幾家,”
江啟良說道,
“至于星源時代、鴻盈科技以及蝸巢科技到底想做什么,在星源內部從來都不是什么機密,蕭良也一直強調他更多的精力會放在制造上。新鴻臣的合并,蕭良個人持股將降到10%,但為新鴻臣提供專用、通用型灌裝機等生產裝備的星源精密,除了內部人員授股、股權激勵,從未對外部打開融資缺口,就已經向外面展示他輕產品、輕市場、重制造的布局決心,但是外界不相信,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范曉卿說道:“蕭良將對新鴻臣的大幅持股降到10%左右,別人都以為他要將更多的資源集中到消費電子產品市場的開拓上來,真是沒有想到他更為純粹的放在產品制造上。這也不能怪外界誤解,大家都說‘一流的企業做標準,二流的企業做品牌,三流的企業才做產品制造’,如此流行的一句話都被絕大多數的行業精英奉為圭臬了,誰能想到蕭良背道而馳呢?”
江啟良說道:“蕭良比較直接,他一直聲稱自己是馬列主義者,動不動就在內部培訓會議上強調‘把社會關系歸結于生產關系,把生產關系歸結于生產力的水平‘,才能更深刻的認識世界以及社會形態的發展本質。而所謂‘一流企業做標準’這一套,蕭良在蝸巢科技內部是持批判態度的,他說目前歐美宣揚這一套理論,是一種盲目自大的表現,最終會導致歐美的產業空心化,與生產力理論的本質是違背的。蕭良現在還堅持給內部的中層、基層管理人員及技術研發人員做課程培訓,每個月都會有一次,你們有機會可以去聽一聽!這些在星源內部都不是什么秘密,只不過要提請申請,要不然內部想到培訓會議現場的人太多了……”
范曉卿這時候才隱隱想明白鴻盈科技去年第四季度的財報表現為什么要遠遠好過市場預期了。
說白了,更為純粹的做產品制造,并非蕭良一時之念,而是創業以來所貫徹的原則,做品牌與市場,更多是蕭良貫徹這一理念的工具與手段。
這也使得蝸巢科技短短三五年內,在產品制造領域所積累的技術與人才資源,遠超外界的想象,才有資格支持鴻盈科技如此激進轉型發展手機oem代工發展,并取得初步的成功。
這一點從星源時代激進擴張鋰離子電池產能應該就能初窺端倪。
外界以為星源時代的鋰離子電池產品技術已經做到世界頂流,也被星源時代這一成就眩瞎了眼,卻忽視了星源時代短短三四年內,將鋰離子電池的產能做到世界第一,同樣是極其了不得的成就啊!
有鋰離子電池產能極速擴張的成就在前,鴻盈科技今年第一季度就將實現盈利,很意外嗎?
而這一切的背后,本質還是蝸巢科技這個平臺,對制造技術的瘋狂投入跟追求,是蕭良人傻錢多的具體體現。
外界都很難想象,星源時代引進鋰離子電池生產技術、生產線的同時,就已經嘗試著去卷繞機這些核心生產裝備了。
雖然這些核心生產裝備,并非三五年所能輕易突破,但在這個過程當中,星源系的管理及技術研發人員,對生產線、生產流程的理解,是遠超尋常企業的。
范曉卿、宋鈺到這一刻,才算稍稍清楚了解到星源或者說蕭良的內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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