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臨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煩躁,目光依舊鎖在姜文遠身上。
姜文遠感受到上方那如有實質的目光,渾身猛地一哆嗦,頭埋得更低了,后背冷汗密布,官服都能擰出水來。
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啊,能不能告訴他,皇上今天怎么沒完了啊?!
霍臨看著他這副慫樣,額角的青筋又跳了跳。
吸氣,呼氣,那套該死的清心咒快點起效用啊!
他強忍著嫌棄,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一點。
“姜愛卿在太常寺任職多年,勤勉有加,朕心甚慰,太廟祭祀乃國之大事,姜愛卿既已熟悉禮樂,朕想讓你主持此次冬至大祭,你覺得如何?”
冬至大祭?
那可是僅次于天地祭祀的大典,多少三四品大員都擠破頭想沾邊的差事。
皇上竟然讓他一個從七品博士協理?
這餡餅太大,容易噎死人啊。
差事辦好了是應該的,辦砸了天王老子來都救不了。
而且這事他要是接了,還不得招來無數記恨的眼睛,到時候白的也給你說成黑的。
姜文遠嚇得魂飛魄散,連連磕頭。
“皇、皇上,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啊,微臣才疏學淺,位卑職小,恐難當此重任,請皇上三思啊!”
霍臨眉頭一皺。
見過爛泥扶不上墻的,沒見過爛泥扒著墻角不讓扶的。
不過依他這小心臟,不敢勝任冬至大祭也有道理。
霍臨耐著性子,又拋出一個橄欖枝,語氣堅決了幾分。
“既覺大祭責任過重,那朕調你入光祿寺,任署丞,主管祭祀膳食,此乃你所長,總該無礙了吧?”
從七品到從六品,這……這……
聽著好像沒那么嚇人?
但光祿寺卿可是個厲害角色,出了名的嚴苛。
而且祭祀膳食,稍有差池,那也是掉腦袋的罪過啊。
不行不行,風險太大,還是在太常寺當他的清閑博士吧。
升官?那可都是催命符。
他已經有個在后宮風頭無量的女兒了,還是低調些好,免得給女兒惹麻煩。
姜文遠這次連磕頭都忘了,直接撲倒在地,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破釜沉舟的悲壯。
“皇、皇上!微臣才疏學淺,不堪大用,在太常寺點卯清點祭器已是極限,實在……實在不敢擔此重任,求皇上收回成命。”
說到最后,竟是帶上了哭腔,仿佛霍臨不是在給他升官,而是要把他推上斷頭臺。
整個大殿鴉雀無聲,所有大臣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見過拒絕升官的,沒見過拒絕得這么視死如歸的。
這姜文遠,怕不是腦子有問題吧?
霍臨看著階下那個趴在地上,抖得跟風中落葉似的姜文遠,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冒。
好!好得很!
又是才疏學淺,不堪大用。
說來說去只會這兩句,當時的殿試他難道是買進來的嗎!
一個兩個差事,全給拒了,哭喪著臉跟要上斷頭臺似的,她怎么會有這么個爹?
霍臨猛地一拍龍椅扶手,滿腔怒火簡直控制不住。
“姜文遠!”
他胸口起伏,正欲發作,目光卻猛地釘在了姜文遠那張慘白驚恐又帶著一絲豁出去的倔強臉上。
等等,這表情,這緊抿著嘴唇不服氣的樣子……
姜嬛有時候被他逗急眼了,又氣又惱,只能鼓著腮幫子瞪他。
這老頭,這慫中帶剛的調調,怎么跟她那么像?
尤其是那副表情,簡直一模一樣。
不過她沒有那么慫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