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夏爾起床時,天色已經大亮。
梳洗完畢之后,他招呼自己的仆人(也是侯爵家中僅剩的幾個仆從之一)備好馬車,然后徑直去吃早餐。
特雷維爾家的早餐是相當簡單的,白面包配上清水而已。
芙蘭早已經坐到餐桌旁,靜靜地吃著面包,看到兄長來到飯廳時,她并沒有打招呼,只是遞過了一個“你還記得答應過我什么吧?”的眼神。
夏爾微笑著點了點頭。“交給我吧。”
喜色爬上了少女的面龐,讓她略顯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片紅暈。
接著,芙蘭登上了自己的馬車前去她老師的畫室,繼續今天的課程。
她把一切都托付給了自己的兄長。
當簡單的早餐吃完了之后,夏爾走出房子進入庭院,踏上已經備好的馬車。
“去佩里埃特小姐那里。”他簡短地吩咐了一句。
由于去過那里多次,因而仆從也沒有多問什么,徑直往西邊的第十六區趕去。
經過一段時間的顛簸之后,馬車終于在布洛涅森林外的一座公館門口停下。
這座公館占地廣大,外觀修飾得極其精致,一看就價值不菲。對方的門房看到是夏爾的馬車,就徑直打開了門讓夏爾等人進來了。
這里就是鼎鼎有名的卡特琳娜-德-佩里埃特小姐所居住的公館。
在巴黎的文學圈子里,佩里埃特小姐一貫以熱情好客著稱,如同她“藍絲襪”的綽號一樣,她喜歡在自己的公館中宴請那些詩人和作家,傾聽大家暢談法蘭西文學的歷史和新思潮。久而久之,這個沙龍成為了巴黎文學和出版圈子的頂級沙龍之一,許多郁郁不得志的青年作家和詩人,在這里開始其揚名立萬的征程。
在18-19世紀,經常有一些女青年組織聚會,互相清談人生理想,或者討論知名作家詩人的文章和詩歌,歌德和拜倫都是這種文學沙龍的偶像,吸引了大批女粉絲追捧。法國人將這種文學女青年戲稱為藍絲襪。
沒錯,卡特琳娜-德-佩里埃特小姐正是個文學女青年。
然而,在夏爾的眼中,她卻不是一般的文學女青年,主要原因有兩個:
第一,她很有頭腦——這一點足以讓她和百分之九十的文學女青年截然不同。
第二,她很有錢——這一點足以讓她和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文學女青年截然不同。
一個有著幾百萬身家的文學女青年,已經不能算作文學女青年了,而是知名的文學評論家、藝術贊助人、法蘭西璀璨的文學瑰寶的守護女神——至少那些出版商是如此說的。
而今天,夏爾正是因有求于這位守護女神而來的。
當他走進公館的客廳時,穿著一襲寬松的長裙坐在沙發上正和客人們攀談的卡特琳娜一轉頭,然后她眼睛里露出了和善中略帶戲謔的神采。
“哎呀,我們那位鱉拿巴的信徒來了啊,可要留神別讓他把這里變成戰場!”然后用手勢示意夏爾也到這邊沙發來坐。她的玩笑讓客人們都笑了。
法國西北部諾曼底、布列塔尼等地的死硬保王黨分子經常將波拿巴(bonaparte)加一個字母u,故意讀成鱉拿巴(buonaparte),以示輕蔑。藍絲襪在此借用,用來調侃和打趣身為“拿破侖派分子”的夏爾。
卡特琳娜有一張頗為精致纖細的面孔,她棕色的眼瞳與栗色的頭發搭配得甚為相宜,看上去是一位傳統的嬌弱貴小姐。然而細直而挺立的眉毛,偶爾會在不經意間泄露出主人剛強堅毅的本質。
“今天我來可不是為了把這兒燒個精光,小姐。”夏爾也故意一本正經地回答。
“哦,那又是為了什么呢?”卡特琳娜淺笑起來,“難道是為了來這兒找樂子?”
“我倒也希望這樣,可是很遺憾……”夏爾搖了搖頭,用眼色暗示對方自己現在有些正經事。
“哦,那真是遺憾。”卡特琳娜看懂了夏爾的眼色,她歉意地對客人們笑了笑,客人們連忙起身告辭。
待客人們都離開之后,她吩咐自己的仆人送來了兩杯咖啡放在茶幾上,然后做了個手勢讓仆人退下。
卡特琳娜的笑容越發濃厚了,她拿起一杯咖啡送到唇邊,眼睛卻玩味地盯著夏爾。
“我親愛的朋友,現在該說您的來意了吧?”
“我來跟您打聽消息。”夏爾干脆地回答。
沒錯,在表面上文學女青年人畜無害的偽裝之下,卡特琳娜是一個消息極其靈通的人,無論是政商界還是別的方面,她都能知道一些常人所不知道的東西。
在極其偶然的情況下,夏爾發現了這位小姐的真面目,而后夏爾就多次找她打聽了情報,也曾賣了一些情報給對方,至今為止算是合作愉快。
“哪方面的消息呢?”卡特琳娜鎮定地問。
“萊奧朗侯爵家的事。”夏爾直接回答,“我聽說他們家的小女兒,最近被送進了修道院。雖然如今這種事兒說起來并不稀奇,但是……在女兒還僅僅才十五歲時就送進修道院畢竟不太常見,想必里面應該是有些原因的吧……”
“哼呵呵呵”卡特琳娜突然噗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