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李宅燈影晃動。

李青云、程棠音兩位當家的，又一次召集全宅丫鬟仆從，宣布要遠遷到別處。

“事發突然，此次搬到其他大城，路途遙遠，前途未卜，大家若有不情愿的，上前領了安置費便速速離去吧。”

“你們都是苦命之人，都是我與夫君陸續收養過來的，可惜我已無法兌現承諾，給你們一個永久的家。”

“拿了這些金銀，嫁個靠譜些的郎君，錢仔細著花，還是能讓你們溫飽無憂的……”

程棠音輕披白裘，與李青云并坐堂上，越發溫婉動人，且多了一絲雍容之色。

她孕肚如瓜，已是快要臨盆，但此時安排宅中諸人起來，還是柔聲細語，井井有條。

“十余年來，這是第八次搬遷了吧，何時才是真正安穩下來……”程棠音看著堂上這些年輕的丫頭們，實在有些不舍又不忍。

這二十多個少女，大多是兩人在輾轉遷徙的途中，陸續收養的可憐孩子，最早收養的都已經相伴四五年了，感情自然是有的。

“釵兒，給老爺夫人磕頭了，感謝你們的救助撫養之恩！”

一名十六七歲的大丫頭，抹著眼淚，上前跪地，咚咚連磕幾個響頭，然后神色復雜地上前，拿走屬于她的那份遣散小包袱，頗為悵然地朝李宅外面走去。

“小福，跪謝老爺夫人的養育之恩。此番分別，唯愿老爺夫人健康長壽，小少爺平平安安，長大成人……”

又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女，上前泣聲磕頭，領走有些沉甸甸的遣散費，一步三回頭地往外走去。

“跪謝老爺夫人！”

“祝愿小少爺平安長大……”

一個個少女垂淚上前，跪謝之后，依依不舍地挎著包裹出宅。

最后，只剩個頭最高也更成熟些的少女桃兒，也是陪侍程棠音最久的，她上前咚咚磕頭，但起身后卻有些倔強地站在那里，也不拿走桌上給她的遣散費。

程棠音越發不忍，便對李青云說道：“夫君，桃兒是我們收養的第一個可憐孩子，也陪我們搬了兩次家，我心里其實已是視同己出，不如就隨我們一起走吧。”

頓了一頓，她又補充道：“我現在行動不便，身邊總要有個伶俐的丫頭……”

李青云看著身段高挑、年方十七的桃兒，自也是有些凡人式感慨。

這凡人的一生，各種生死離別，顛沛流離，恩怨情仇等等，某種意義上，可謂猶勝修道之人的一世。

當年他收養桃兒時，她還只有十三歲，流浪野外，差點在那個雪夜凍死，還是他親自抱著凍僵的她上了馬車，救回這條命。

論感情，桃兒自然是所有收養孩子中，與夫妻倆最深的。

“那便一起走吧！”

他起身，朝桃兒忽地輕輕一點，無形的“重生道”意瞬間刷過少女，剝落她上一刻的所有舊日氣息。

自是要斷盡一切舊往氣息，以免此去萬世城，還與過去糾纏不清，被人找上門來。

“老爺……”桃兒只覺一個恍惚，自己就脫胎換骨，變了個人似的，渾身充滿新生的奇異力量，不由又驚又喜。

“走吧！”

李青云扶起因此愉悅的程棠音，就往大門外的馬車走去，桃兒趕緊在一邊攙扶著夫人。

在他們走出大門后，身后的宅子忽地吹過一陣清新的微風，里面的一切擺設依舊，但又似乎煥然一新，沒有任何舊往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