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拒絕休息,一遍遍地向不同部門前來詢問的人員陳述經過,強調邵峰是被藥物控制,強調陸遠澤的開槍是迫不得已,強調真正的兇手是馬克斯!
幾天后,初步審查結論出來。
行動報告上客觀記錄了現場情況,證實陸遠澤是在蘇晚晚生命受到極度威脅、且邵峰完全失去理智無法制服的情況下開槍,屬緊急避險和履行保護職責。
關于槍擊部位,報告也明確指出并非立即致命的要害,邵峰的最終死亡主因是那種烈性神經藥物的全面爆發和失血過多綜合導致。
然而,報告是報告,人心是人心。
在一個天色沉郁的下午,陸遠澤被召到了陸永強的辦公室。
邵慶來也端坐在一旁。
他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但腰板依舊挺得筆直,眼神銳利,里面盛滿了喪子之痛和無法化解的憤怒。
辦公室里的氣壓低得讓人窒息。
“報告我看了。”邵慶來的聲音沙啞,像是砂紙摩擦過木頭,每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力量,“寫得清楚,說得明白。”
陸遠澤立正站著,沉默不語。
“但是,陸團長,”邵慶來抬起頭,目光如炬,死死盯住陸遠澤,“我的兒子,出去的時候是活的!回來的時候,是冷的!身上那個槍眼,是你陸遠澤的子彈打出來的!這是事實!”
陸遠澤喉結滾動了一下,依舊筆挺地站著:“是。我有責任。”
“責任?”邵慶來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哐當作響,“一句責任就能換回我兒子的命嗎?!你們是保家衛國的戰士,我是寄希望于你們去營救他,可你給了他一顆子彈!”
“當時情況...”
“我不要聽情況!”
邵慶來粗暴地打斷他,胸口劇烈起伏,眼圈泛紅。
“我只知道,你對著他開了槍!無論什么理由,你親手殺了我邵慶來的兒子!國家的隊伍里,不能也不應該容下對自己要保護的人民開槍的人!哪怕有一萬條理由!”
陸遠澤閉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一片清明:“我明白,首長。我愿意接受任何處置。”
這句話是對陸永強說的。
陸永強沉著臉,“邵市長,軍法條令我比你熟,遠澤的錯不應當有處分!”
邵慶來冷笑一聲,“陸司令,我的兒子死了!你卻在我面前袒護你的兒子?你覺得這合適嗎?軍法條令你比我熟,可是他真的一點錯都沒有嗎?
敵特都潛入到了我們的身邊,你們這些保家衛國的戰士們卻還不清不楚。
明明是去營救,卻對著人質開槍!就算他是為了救另一個人,可是,另一個人是一條命,我兒子難道就不是一條命了?!”
他走到陸遠澤面前,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他不配穿這身軍裝!”
陸遠澤身體幾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陸永強攥緊了拳,邵慶來依然咄咄相逼,“今天,他脫下這層皮,就是對我兒子的交代!”
陸永強張了張口卻是沒有吭聲。
邵慶來喪子之后的悲痛需要一個發泄口。
他的維護只會愈發激怒他。
陸遠澤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幾秒鐘后,他抬起手,指尖微微顫抖,但動作依舊穩定,開始一顆一顆地解開軍裝的紐扣。
呢絨面料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響,在這死寂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刺耳。
肩章、領花、胸標...一件件象征著他榮譽、使命和半生信仰的標識被輕輕取下,整齊地放在面前的辦公桌上。
最后,那件染過血與塵、承載過他無數青春與熱血的橄欖綠軍裝外套,被平整地脫下,折疊好,放在了那堆標識之上。
他里面只穿著一件簡單的綠色襯衣,身影依舊挺拔,卻仿佛驟然失去了所有的支撐和鎧甲,變得有些單薄。
“這交代,我給!”陸遠澤的聲音低沉沙啞,說完,敬了最后一個軍禮,轉身,挺直脊背,走出了辦公室。
門輕輕合上。
邵慶來依舊背對著門口,肩膀微微抖動,良久,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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