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明縮了縮脖子,眼巴巴望向父親的方向,卻見二叔故意扭頭喝茶。小少年只得耷拉著腦袋跟出去,路過逍遙時偷偷比了個鬼臉。
逍遙望著晃動的門簾,忽然想起昨夜棋盤上那枚孤零零的黑子。
見三人離開,二叔的嘆息聲更重了:"趙老貳家滿門忠烈,可如今..."他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茶盞邊緣,青白的瓷面上映出扭曲的面容。
老太爺接過話頭,聲音像曬干的麥秸般沙啞:"活下來的,不是少了條胳膊,就是瘸了腿。"枯枝般的手指在桌上劃了道線,"糧鋪嫌他們搬不動麻袋,酒樓怕嚇著客人——"
"朝廷的撫恤銀呢?"逍遙突然打斷。
飯廳陡然寂靜。二叔的茶盞"咔"地磕在桌上,濺出幾滴褐色的茶湯。
老太爺的笑聲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去年兵部上報說...陣亡將士的撫恤銀庫房走水,燒了個干凈。"
二叔冷笑一聲,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邊緣:"朝廷的撫恤?呵,本就是杯水車薪,再經那些蠹蟲層層盤剝..."他猛地將茶盞頓在桌上,茶水濺出幾滴,"到將士手中時,連副棺材板都買不起!"
逍遙皺眉:"陛下不似昏庸之人,為何縱容至此?"
老太爺輕嘆,枯瘦的手指在桌上劃了道線:"你看這茶漬。"水痕在檀木案幾上蜿蜒,"從戶部到兵部,再到州府縣衙——"突然一掌拍散水痕,"每過一道手,便被舔去一層。"
"明君在上,如日月懸空。"老人收回手,袖口沾了水漬,"可日光再烈,也照不進所有陰溝。"
逍遙的筷子停在半空:"難道就沒人去告御狀?"
老太爺的茶盞重重一頓,茶水濺在斑駁的桌面上:"告御狀?"他冷笑一聲,"那些傷兵多是莊稼漢出身,斷條胳膊都覺得是自己命不好,哪敢妄想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