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千秋次日便是昭王生辰,皇帝和往年一樣,替軒轅璟操辦了慶生禮。
軒轅璟在宮里待了一整天。
他的慶生禮自是比不上太子生辰那般盛大,但也是禮制允許范圍內的最高規格,在這些方面,皇帝從來不會吝嗇他的父愛。
暮色四合,宮墻的朱紅在夕照中沉淀為凝滯的暗紫。
軒轅璟侯在紫宸殿外,等皇帝換好常服出來,父子二人一同前往盛華宮。
每年他生辰,皇帝都會在盛華宮擺上一桌席面,仿佛只有在這里,家宴二字才算名副其實。
這是軒轅璟眼睛復明后第一次來到盛華宮,入眼所見,既熟悉又陌生。
皇帝竭盡所能將這里的一切維持原樣,但沒人住就是沒人住了,空氣里滿是舊木和灰塵的冷味,透出被時光重重抹平的荒涼。
燭火將空寂的華麗殿宇照得通透明亮,軒轅璟跨過臺階入內,看到圓桌上擺放的五副碗筷,喉頭數次翻滾,咽下一陣難以喻的惡心。
父子落座,沒有留人侍奉,軒轅璟提壺斟酒,跳動的燭光照出臉上恰如其分的緬懷和哀傷。
他倒了兩杯,略微一頓,又取空杯倒滿,雙手端過去,放在皇帝旁邊的空位置。
“父皇每年都給母妃妹妹們設了座?”
早兩年他眼睛時好時壞時便已知曉此舉,但既是首次‘見到’,總是該問上一句。
皇帝端起酒杯,深沉眼底泄出傷痛,似風過深潭掀起微瀾,又迅速回歸一池靜水,語調隨意平和,“家宴嘛,見到你歲歲而長,她們也會高興。”
軒轅璟提起筷子,從云妃喜歡的青玉筍絲上掠過,夾起一塊釀豆腐放進碗里慢慢吃起來。
皇帝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隨意話起家常。
酒酣耳熱時,皇帝說起鄴王迎娶側妃,緊接著扯到軒轅璟身上,“你近來可有與平康伯爵府的季丫頭走動來往?”
軒轅璟咽下口中食物,又去夾別的菜,“上次您讓德妃娘娘在宮中安排雅宴,就見過那一回。”
“怎么,不合心意?”
軒轅璟直,“太嬌氣了,不喜歡。”
皇帝有些惱火,“那你倒是說說,欲尋個怎樣的女子為配?今日過后你便二十一了,不小了。”
軒轅璟拿瓷勺慢條斯理的攪著熱湯,露出思考神色,最后還是搖頭,“不知道。”
皇帝端起酒杯湊到唇邊,探究的目光從微壓的眼角投過去,“不喜歡嬌氣的,莫不是喜歡寧華郡主那樣英姿颯爽的姑娘?”
白瓷勺將明黃清亮的湯水攪出細浪,一如軒轅璟此刻的心境,面上卻瞧不出絲毫異常。
他低頭笑起來,“陸未吟那是颯爽過了頭,一點兒嬌氣都沒有,我要是娶了她,只怕是夫綱難振。”
皇帝將酒液咽下去,“這孩子,像她母親。”接著話音一轉,“她的年紀,也是不小了。”
話題很快引去別處,又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扯到陸未吟身上,軒轅璟謹慎應對著,一刻也不敢松懈。
飯后,他告退出宮,在宮門前跟留在淑萃宮用晚膳的軒轅赫不期而遇。
“二皇兄。”
軒轅赫疾步靠過來,先說了一堆慶賀生辰的吉祥話,忽然捏了捏軒轅璟的胳膊,裝模作樣的關心道:“二皇兄穿得有點少啊,春寒尤盛,還是得多加注意。可別像太子殿下,昨日還在跟咱們喝酒呢,今日就病倒了,連二皇兄的慶生禮都沒露面。”
太子被禁足東宮,對外宣稱感染風寒,軒轅赫心如明鏡,恨不得拉上所有人一起看太子的好戲,偏偏容貴妃再三叮囑不許對外泄露半句,他只好極其隱晦的挑撥兩句,打算引導軒轅璟自己去探究內情。
軒轅璟像是完全聽不懂他的暗示,隨口回道:“嗯,你也是。”
說完,直接坐上馬車走了。
目送車影遠去,軒轅赫狹眸微瞇冷哼一聲,極盡嘲諷。
還“你也是”,是個鬼是。
蠢貨,被父皇拿來給太子當墊腳石還不自知,等太子登基,第一個就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