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尚敢與秦安當面會談,自然也是已經琢磨好了套路。便見他沉聲道:“原本在此地主持事務之人,如今暫時不在三亞,若你本來是要聯系此人,那估計就要撲個空了。”
秦安不敢大意,試探著問道:“你說這聯系人是……”
“此人姓廖,已經到這里有幾個月了,你若是要找他,就不用白費力了。”劉尚一邊說一邊注意觀察秦安的神色。
果然秦安臉上閃過一絲倉惶之色,但立刻便平靜下來問道:“此人不會是被揭穿了吧?”
“那倒沒有,若是暴露了身份,我豈能好端端地坐在這里跟你聊天?”劉尚見他的反應,就已經猜到了七八分了,當下接著又道:“他只是受身份所限,需要隨東主出外做事而已。我擔心你與他聯系不上,生出別的岔子,所以才找了借口安排這個場合與你相見。”
劉尚一邊說,一邊在心中理出了一些脈絡,他來到三亞的時候并不知道上頭的安排,只知道來此之后與廖遠取得聯絡,在他的協助之下盡快適應本地生活。至于廖遠是否與其他潛伏三亞的人有聯系,劉尚一直以來都很想弄個明白,以杜絕可能會牽連自己暴露身份的所有隱患。早在環島期間,他就已經生出要干掉廖遠的念頭了,只是想不出可行的計劃而已。而秦安的到來,正好證實了他之前的一些猜測,即上頭準備在三亞地區打造的情報網,是以廖遠為核心,其他人都跟自己一樣,作為外協人員與其保持單線聯系。
這樣的組織結構其實也有很大的風險,要是某人身份敗露后牽連到廖遠,那同樣也會牽出一窩人來。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足見上頭對廖遠的能力十分信任,才敢將如此重要的位置交到他手上。
但劉尚不是上面的大人物,他保障自己安全的方法就是誰都別信,包括自己的上司和同僚在內也是一樣。上司信得過廖遠,但劉尚信不過,也信不過與廖遠有聯系的其他潛伏者,他唯一能信任的對象,就是他自己。
秦安可料想不到劉尚有這么多的心思,聽了這番解釋之后,他其實已經相信了七八分。正如劉尚所猜測的那樣,他所接到的任務中,的確有跟廖遠聯絡的部分,而劉尚又是他曾經見過的人,可以確定對方與自己是同一陣營出身,因此就沒有再懷疑劉尚的這番主動試探是另有目的了。
劉尚獲得秦安信任之后,立刻開啟三寸不爛之舌,繼續向秦安套話。那秦安雖然也是受過訓練的情報人員,但所從事的是木工行業,平時接觸的人群復雜程度根本比不了劉尚,心思也遠不及劉尚這般狡黠,一來二去便被套出了不少信息。
秦安被派來海漢的主要任務,便是設法打入勝利港造船廠,竊取海漢制造戰船的技術資料,以便能讓大明的造船師們從中找出結構上的弱點,亦或是復制仿造其長處。這個任務靠劉尚這樣的人是肯定完不成的,因為即便是讓劉尚去造船廠待上幾個月,他也很難學會造船這門技術,所以必須得派出懂行的人才行。
劉尚對于這樣的任務安排倒是沒有多大的異議,畢竟人盡其才物盡其用,自己的確是沒法去完成這種專業要求極高的任務,也不能埋怨上頭又派人來分功。不過他還是放不下心來,總覺得秦安也是一個可能會讓自己身份曝光的隱患。
劉尚記得環島行程中給自己造成極大思想壓力的安全部官員張千智,便是造船世家出身,其父張天貴更是勝利港造船廠的總督工。所有的海漢戰船,都是由其督造完成。這秦安去到造船廠,只怕繞不過要跟張家父子打交道,而劉尚并不認為這是一樁安全的差事。
劉尚心中暗自盤算對策,對秦安問道:“你可知這里的移民官準備將你推薦去何處就職?”
秦安應道:“移民官倒是已經與我說過,兩個去處,一是造船廠,二是建設部所屬施工隊。若是能進造船廠,那自然是最理想不過。”
劉尚沉吟道:“即是如此,我且再去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說服他們將你安排過去。再有一兩日你便可離開此地,我給你一處地址,待你安頓好之后,自行來尋我。”
秦安此時已經不再懷疑劉尚的用意,當即應承下來,記下了劉尚所說的地址。
劉尚看看時間差不多,便示意秦安退下,以完成這段會談。待與這幾名移民會面結束,劉尚將那小吏又喚了進來,先謝過他的用心安排,然后狀若無意道:“剛才那個木匠,我仔細問過他,似乎出師之后就沒做過什么大活,這要是分到船廠去造戰艦,怕是有點不太穩當吧?”
那名小吏愕然道:“竟有此事?他自稱當了八年多木匠,什么活兒都會,想不到竟然是自吹自擂……還好有劉干事明察秋毫,否則讓此人進了造船廠之后才發現其本事不夠,那說不定還要追責到卑職頭上來,萬幸萬幸!”
劉尚道:“你也莫要再去問他,否則他日后知道此事因我而起,不免就會記恨于我了。”
那小吏心領神會道:“卑職明白,請劉干事放心,此人絕對進不了造船廠,回頭卑職將安置方案稍作改動,讓他去昌化縣那邊鋸鐵路枕木得了。想必以他的木工經驗,應該還是能干得下來。”
劉尚雖然不是移民局的官員,但他很巧妙地利用了自己身份的影響力,幾句話便改變了秦安的去向。劉尚心中暗道:“秦安啊秦安,你也莫要怪我,要怪只怪你來得不是時候,正好碰到我。若是留你在三亞,你我皆有大風險。倒不如把你遣去昌化修鐵路,至少那邊環境封閉,也不會有太多與外人接觸的機會,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地活著,也好過一出事全掛掉。”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