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姒總能壓她一頭。
即便淪落到那樣不堪的境地,回到京城后,她也依舊能夠壓她一頭……
入夏的天色陰沉悶熱,謝折冷漠的面容和他身后的天空一樣遙遠陌生,那種壓抑的青灰色調,像極了青蘋果尚未成熟就墜落枝頭,然后在土壤里慢慢腐爛變黑。
恍惚間,張貴妃仿佛看見謝折的臉變成了腐爛的蘋果。
她陡然抱著腦袋發出一聲恐怖的尖叫。
她迅速起身后退,高髻上的牡丹金簪簌簌掉落在地,保養得宜的青絲蓬亂垂落,遮住了她的半張臉。
她茫然朝四周顧盼張望。
漢白玉廣場上血流成河,遠處宮闕深深,仿佛一只巨大的精雕細琢的鳥籠。
而她是被關在鳥籠里的金絲雀。
她費盡辛苦下了幾個蛋,可現在,她的蛋全碎了。
張貴妃一步步走下漢白玉臺階。
眾人的目光里,她走到謝序遲身邊,表情夸張地伸手摟抱他,又不停抓起地上的血液往他身上擦。
魏姒蹙眉,“張亭柳?”
“噓!”張貴妃伸出一根手指頭抵在唇前,神神秘秘道,“公主,奴婢在撿鳥蛋。”
四周寂靜,落針可聞。
張貴妃突然轉向另一邊,死死盯著地上那攤血漬。
她突然指著那攤血漬,驚惶地喊道:“這也是奴婢的蛋!奴婢的蛋全碎了,全碎了!啊啊啊啊啊——!!”
女人的尖叫聲極為凄厲嚇人。
謝折厭煩地皺了皺眉頭,“瘋婆子。”
他甩袖,下令道:“太子謀反,就地誅殺!其余人等,全都關進大牢,聽候審訊!”
“我看誰敢?!”
魏姒擋在了謝序遲面前。
謝折危險地瞇了瞇眼,“姒姒,朕很欣賞你愛護太子,朕承認你是一位很好的母親。但現在,朕實在沒剩多少耐心了。”
他遞給身后的麟衛一個眼神。
聞星落攥緊拳頭,正要上前,卻被裴凜及時拽住手臂。
她回眸,裴凜沖她搖了搖頭。
魏姒抹去臉上的淚痕,揀起張貴妃掉落在地的金簪,定定抵在自已的咽喉處,“白玉京臨近深淵,里面的機關錯綜復雜,稍有不慎行差踏錯,便會連累整個白玉京墮入深淵。到那個時候,謝折,你再想得到里面的財寶,也只是癡人說夢。世上唯一知道正確路徑的人,只有我魏姒一人。我以白玉京的潑天財富,換取我孩子的性命,這筆交易,你做是不做?”
謝折負手而立。
他睥睨著魏姒,似笑非笑地舔了舔牙尖。
過了片刻,仿佛權衡完了利弊,他緩步走下臺階,溫柔笑道:“朕剛剛只不過是和你開個玩笑,太子是朕和姒姒唯一的親生骨肉,朕怎么忍心殺他?過來吧,今日是你的封后大典,如此喜慶的日子,不該被其他事情攪擾。”
他朝魏姒伸出手。
如同天底下最深情念舊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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