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里的空氣,在那一瞬間凝固了。
跳動的火焰,燃燒木柴的噼啪聲,屋外持續的雨聲,所有的一切,都因為林雪那句話而變得遙遠。
“我想,我多半是懷孕了。”
劉清明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設想過無數種絕境中可能遇到的問題,失溫,饑餓,野獸,傷口感染。
但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一個。
懷孕。
這兩個字像兩座大山,轟然壓在他的心頭。
他看著林雪蒼白的臉,那張臉上交織著驚慌、迷茫和一種深不見底的惶恐。
一個未婚的年輕姑娘,在這樣的絕境里,發現自已懷孕了。
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劉清明無法想象。
他只覺得一股巨大的責任感,瞬間攫住了他。
他不能讓她出事。
絕對不能。
屋子里的沉默令人窒息。
林雪說完那句話,就垂下頭,雙手緊緊地抱著膝蓋,整個人縮成一團。
她顯然有些不知所措。
劉清明站了起來。
他的動作打破了屋里的僵局。
他沒有去安慰,也沒有去追問。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任何語,在殘酷的現實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需要做點什么。
必須做點什么。
他走到墻角,那里放著一些護林員陳二奇留下的雜物。
他找到了一個空的塑料飲料瓶。
又在桌子的抽屜里翻出了一把剪刀。
他把瓶子從中間剪開,然后在瓶底用剪刀尖戳出密密麻麻的小洞。
林雪抬起頭,不解地看著他忙碌。
劉清明沒有解釋,他走到火塘邊,從燃燒剩下的木柴里撿出幾塊已經燒透的木炭,用石頭砸成粉末。
他又從屋角找了一個干凈的布袋,里面裝著一些細沙。
他把細沙和木炭粉,一層一層地鋪在戳了洞的半個瓶子里。
一個簡易的過濾器就做好了。
“你在做什么?”林雪終于開口。
“做個過濾器。”劉清明回答,他的語氣平靜得像是在修理一件工具,“水缸里的水不知道放了多久,直接喝不安全。”
他看了她一眼。
“特別是你現在,不能吃壞肚子。”
林雪的心猛地一顫。
他沒有追問孩子是誰的,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的情緒,只是用最實際的行動,承擔起了一份責任。
劉清明把做好的過濾器架在一個盆上,又拿起另一個盆,走到門口,推開門,去屋檐下接雨水。
冰冷的雨絲混著風灌了進來,林雪打了個哆嗦。
很快,劉清明端著大半盆雨水回來了。
“你來弄,把水一點一點倒進去,過濾一遍。”他把盆遞給林雪。
林雪接過盆,看著他。
這個比自已還小幾歲的大男孩,在這一刻,仿佛成了一座可以倚靠的山。
她點點頭,開始專心地過濾雨水。
劉清明則轉身,披上那件還沒完全干透的雨衣。
他拿起門后靠著的一柄三齒鐵叉,又提起一個空木桶。
“我出去一下。”
林雪立刻緊張起來:“外面雨這么大,還有山洪,你別出去了!”
她指了指墻角的米袋和作料。
“我們有吃的,夠我們堅持很久了。”
“光吃米可不行。”劉清明搖搖頭,語氣不容置喙,“沒有蔬菜,沒有新鮮的蛋白質,你的身體會受不了。”
“現在你可是雙身子。”他頓了頓,補充道:“我得對你負責,否則怎么去見清璇他哥。”
這句話,比任何安慰都更有力量。
林雪的心頭涌上一股暖流,眼眶有些發熱。
“那你……小心一點。”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如果太危險,就馬上回來,別冒險。”
林雪知道,盡管表現得十分堅強,可劉清明背上是有傷的。
“放心。”劉清明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我很快回來。”
說完,他拉開門,身影迅速消失在茫茫的雨幕之中。
木門被關上,屋里又只剩下林雪和那只小鹿。
她聽著劉清明的話,從里面把門閂插上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林雪過濾完了水,又把過濾好的水倒進鍋里,架在火上燒開。
她做完這一切,就搬了個凳子,坐到小木屋唯一的窗戶邊,透過模糊的玻璃,不停地向外張望。
雨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
風聲在林間呼嘯,像是野獸的咆哮。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害怕。
怕劉清明出事。
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他就是她唯一的依靠。
如果他回不來,她不知道自已該怎么辦。
她抱著小鹿,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祈禱。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她覺得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一個模糊的身影,終于出現在雨幕的盡頭。
是劉清明!
林雪幾乎是跳了起來,沖到門口,手忙腳亂地拉開門閂。
劉清明渾身濕透,雨水順著他的頭發和臉頰往下淌。
他看到女孩臉上那毫不掩飾的擔憂和驚喜,咧嘴一笑。
“看我抓到了什么?”
“快進來!”林雪拉著他的胳膊,把他拽進屋里。
劉清明把手里的木桶“哐當”一聲放到地上,將鐵叉靠在墻上。
林雪蹲下身,朝桶里看去。
她驚喜地叫出聲來。
木桶里,幾尾巴掌大的魚正在水里游動,甩著尾巴,濺起水花。
“魚?”
“嗯。”劉清明脫下雨衣,擰著水,“大水把山澗里的魚都沖到一些回水灣里了,一個個笨頭笨腦的,特別好抓。”
林雪卻搖搖頭:“魚最機警了,水里有一點動靜都會被嚇跑,肯定是你厲害。”
她的話語里帶著一絲佩服。
劉清明笑了笑,沒有再爭辯。
“光有魚還不行,我再去弄點野菜,咱們晚上喝魚湯。”他說著又要往外走。
“我跟你一起去!”林雪立刻說,“我認識野菜,我是學這個的。”
劉清明想了想,也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屋里。
“行,那就在屋子附近,不走遠。”
兩人再次沖進雨里。
林雪果然是專業的。
她在木屋周圍的石縫里,草叢中,很快就辨認出好幾種可以食用的野菜。
馬齒莧,灰灰菜,還有一種她也叫不上名字的。
兩人采了一大捧,很快就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