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破碎,心魔俱滅。
蘇白還站在那片死寂的血色星空下,像一根被丟進水里剛撈出來的煙,渾身濕透,軟趴趴的,卻還倔強地挺著。汗和血混在一起,糊了滿臉,順著下巴滴滴答答往下淌。
他感覺自己身體里每一個零件都在尖叫抗議,但那根被十年臥底生涯磨練出的脊梁骨,硬是沒彎。
他的眼神,變了。
不再是那個時刻盤算著kpi和退路的倒霉臥底,也不再是那個認命等死的工具人。那雙眼睛里,像是被工業酒精反復擦洗過一樣,清澈得嚇人,清澈的底子上,沉著一股子“去他媽的,弄死我之前我先咬你一塊肉下來”的狠勁兒。
“你……通過了。”
那個由星屑光點構成的古老身影,玄月仙尊,或者說,天機圣女的殘魂,緩緩飄到他面前。她的聲音不再像之前那樣威嚴,反而帶著一絲……疲憊。
“從現在起,你不再是棋子。”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一個合適的詞,“你是……我的繼任者。”
蘇白扯了扯嘴角,想笑,結果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繼任者?聽起來比‘完美飯桶’和‘開鎖工具’是高級點。”他聲音啞得像破鑼,“所以呢?發畢業證?還是……給我一份勞動合同,五險一金交不交?”
那道光影“看”了他很久,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被自己選中的人。
“不。”
光影抬起那只由星辰組成的半透明手臂,沒有半分預兆,輕輕點向蘇白的眉心。
“是交接。”
指尖觸碰到皮膚的瞬間,蘇白渾身猛地一彈,像是被高壓電棍捅了腰子!
草!
這是他腦子里閃過的最后一個完整的念頭。
下一秒,那不是什么狗屁傳承,那是一場精神層面的三峽大壩決堤!數萬年的孤寂、推演、窺探、智慧、瘋狂……還有那無窮無盡的絕望,像水泥攪拌著玻璃碴子,一股腦地沖進了他那容量本來就不大的腦子里!
“啊——!”
蘇白再也站不住,雙膝一軟,重重跪倒。他雙手死死抱住腦袋,脖子上青筋暴起,像一條條扭曲的蚯蚓,從衣領一直爬到太陽穴。整個人像是被扔進了滾筒洗衣機,瘋狂地抽搐、翻滾。
痛!
痛已經不足以形容這種感覺。這是一種“你”正在被抹除的恐懼。
他的記憶,他的性格,他那些雞毛蒜皮的快樂和深埋心底的痛苦,都在這片汪洋大海般的信息面前,被沖刷,被覆蓋,被撕成碎片!
他“看”到了!
他看到一個穿著白裙的小女孩,坐在觀星臺上,用稚嫩的童聲念著天機神算的總綱。
畫面一轉,女孩長成了少女,她推演出了仙界一場大劫,奔走相告,卻被當成妖惑眾的瘋子,囚禁于高塔之上。她眼睜睜看著她預的一切發生,血流成河。
畫面再轉,她已是中年,容顏絕世,眼神卻死寂如古井。她開始算計,開始布局,她親手將自己最愛的弟子推入魔道,只為在對立的棋盤上落下一子。弟子臨死前,怨毒地問她:“師傅,你還有心嗎?”
她沒有回答。
最后,他看到了她的終局。在一個誰也找不到的星空深處,她將自己的神魂燃盡,化作這片心魔幻境,化作一個持續了數萬年的“考場”,只為等待一個……能打破這該死輪回的人。
這些記憶,不屬于蘇白,卻又如此真實,仿佛他親身經歷了一遍。
他想吐,想尖叫,想讓這一切停下來!
“守住你自己,蘇白!”那個古老的聲音在他腦海中炸響,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和一絲……懇求,“別被我的記憶吞噬!你是你,不是我!”
“我見過太多天才,他們或被仙道教條洗腦,或為魔道欲望沉淪,或是在我的記憶里迷失了自我,變成了我的復制品!只有你……”
“你這個在泥潭里打滾,滿嘴騷話,把命看得比什么都重,卻又總在最后一刻……不肯跪下的……小王八蛋。”
“你的‘先天道魔體’是最好的容器,但你那顆打不死也錘不爛的……混蛋之心,才是最關鍵的鑰匙!”
去你媽的鑰匙!老子快被你這破鎖給撐爆了!
蘇白咬碎了后槽牙,血腥味在嘴里彌漫。他想起了自己在魔宗當臥底的日子,想起被同門追殺,被正道圍剿,想起那些在刀口上舔血,連睡個安穩覺都是奢望的夜晚。
憑什么?
憑什么老子的腦子要變成你的遺產繼承地?
“滾出去!”
蘇-白在神魂深處,發出一聲無聲的咆哮。
他那點微不足道的神魂力量,在玄月仙尊的記憶洪流面前,就像一只試圖撼動挖掘機的螳螂。
但也就在這一刻,他體內那被強行揉捏在一起的仙魔二力,仿佛找到了宣泄口,找到了它們的“王”!
體內的《仙魔道典》功法不再是簡單的運轉,而是發出了一聲類似龍吟的咆哮!筑基期的仙力屏障和魔胎期的魔氣壁壘,早就被沖得稀巴爛。那些被打碎的能量碎片,沒有被動組合,而是以蘇白那聲“滾出去”的意志為核心,瘋狂地向內坍縮、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