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蒼老的聲音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魔力,讓周圍所有蠢蠢欲動的惡意都如潮水般退去。那些原本還兇神惡煞、恨不得將蘇白和冥月生吞活剝的“居民”們,此刻都垂下頭,恭敬地讓開了一條通往聚落深處的道路。
爛臉魔族壯漢更是嚇得魂不附體,他那柄銹跡斑斑的巨斧“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整個人哆哆嗦嗦地跪伏在地,連頭都不敢抬。
蘇白心里嘖了一聲。看來自己無意中報出的兩個“仇家”名號,在這地方還挺有分量。他沒有理會這些瞬間變臉的家伙,只是平靜地看著那根巨大圖騰柱下的陰影。
那片陰影,仿佛是整個聚落的核心,也是所有絕望和死寂的源頭。
“走吧,去見見這位‘地頭蛇’。”蘇白對冥月說了一句,率先邁步。
冥月緊隨其后,她的手始終沒有離開刀柄,冰冷的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周圍那些麻木而詭異的面孔。
兩人穿過由垃圾和骸骨堆砌成的“街道”,腳下踩著不知沉淀了多少萬年的灰燼,每一步都悄無聲息。越是靠近圖騰柱,空氣中那股混亂、暴戾的法則波動就越是微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凝固的死寂。
終于,他們走到了圖騰柱下。
那根由巨獸脊骨制成的圖騰柱,比想象中還要高大,直插云霄,仿佛支撐著這片破碎的天空。而在圖騰柱的頂端,那團橙黃色的火焰,正靜靜地燃燒著。它不大,光芒也很微弱,卻散發著一種蘇白從未感受過的、純粹的“秩序”之力。
在這混亂的歸墟之中,這團火焰,就像是文明最后的篝火。
一個干瘦的老者,正盤膝坐在圖騰柱的根部,背對著他們。他穿著一件破爛不堪的灰色長袍,頭發枯黃,像一堆亂糟糟的干草。他的身體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他就是剛才那個聲音的主人。
蘇白停下腳步,沒有貿然上前。他能感覺到,這個老者雖然看起來氣息奄奄,但他的神魂,卻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與那圖騰柱頂端的火焰,有著一種玄之又玄的聯系。
“外來者,”老者沒有回頭,聲音沙啞干澀,像是許久沒有說過話,“你們來歸墟,是為了什么?”
“找人。”蘇白簡意賅。
“找人?”老者發出一陣意義不明的輕笑,像是漏風的破風箱,“歸墟里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像他們一樣,忘了自己是誰的行尸走肉。另一種,是像老頭子我這樣,想忘都忘不掉的活死人。你要找的,是哪一種?”
蘇-白挑了挑眉,這老頭說話神神叨叨的,有點東西。
“我要找的人,叫玄月。”他直接報出了名字。
聽到“玄月”二字,老者的身體,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雖然只有一瞬間,但還是被蘇白敏銳地捕捉到了。
“玄月……”老者慢慢地重復著這個名字,聲音里帶著一絲復雜難明的情緒,有追憶,有感慨,甚至還有一絲……忌憚。
他緩緩地轉過身來。
當蘇白看清他的臉時,饒是他見多識廣,也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啊。皮膚干癟地貼在骨頭上,眼窩深陷,像是兩個黑洞。他的臉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如同龜裂大地般的皺紋,每一道皺紋里,都仿佛填滿了無盡的歲月和痛苦。
他不是人,也不是魔,更不是妖。他像是一個被時間遺忘了的、由骨頭和絕望拼湊起來的怪物。
“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老者渾濁的眼珠轉向蘇白,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視他的神魂,“你和她是什么關系?”
“她是我師父。”蘇白平靜地回答。
“師父?”老者臉上的表情更加古怪了,他上下打量著蘇白,又看了看他身邊的冥月,“一個天道,一個魔頭。玄月那個女人,還是那么喜歡玩些稀奇古怪的把戲。”
他竟然一眼就看穿了蘇白和冥月的底細。
蘇白心中一凜,但面上依舊不動聲色:“你認識她?”
“談不上認識。”老者搖了搖頭,“只是在很久以前,見過一個和她很像的女人。一樣的清冷,一樣的強大,一樣的……不把這世間的一切放在眼里。她也來過歸墟,但她不是來找人,而是來……扔垃圾。”
蘇白心里一動:“她扔了什么?”
“扔了一塊‘石頭’。”老者伸出一根枯瘦如柴的手指,指了指圖騰柱頂端的那團火焰,“就是那東西。”
蘇白和冥月同時抬頭看去。
那團橙黃色的火焰,就是玄月扔下的“石頭”?
“那不是火焰。”老者仿佛看穿了他們的心思,“那是‘秩序’的殘片,是這個世界誕生之初,最本源的法則碎片之一。玄月說,這東西太‘干凈’,太‘頑固’,留著礙事,就順手扔進了歸墟這個垃圾場里。”
蘇-白聽得眼角直抽抽。
好家伙,自己費盡心機想要修復和掌控的法則,在玄月眼里,就是礙事的垃圾?那個女人的境界,到底高到了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