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蘇白的自我意識即將徹底溶解,與那片浩瀚而溫柔的孤獨融為一體的瞬間。
一個極其突兀、極其煞風景、極其不合時宜的念頭,像一根釘子,狠狠地,扎在了他快要消散的神魂核心。
“不對……我上個月的績效還沒報……冥月的工資,好像也還拖著沒發……”
這個念頭,是如此的現實,如此的功利,如此的……充滿了一股揮之不去的“社畜”氣息。
它就像一碗正在散發著濃郁香氣的、充滿了人情味的心靈雞湯里,突然掉進了一只穿著西裝、打著領帶、滿腦子都是kpi和ppt的蒼蠅。
瞬間,整個意境,全毀了。
那片足以消融一切的、屬于玄月和林小鹿的溫柔與孤獨的海洋,在接觸到這個充滿了“銅臭味”的念頭時,出現了一絲明顯的、無法兼容的排斥反應。
就是這一絲排斥,給了蘇白喘息的機會。
“我……是誰?”
“我是……蘇白。”
“我是……一個想按時下班,按時領工資,有五險一金,偶爾還能摸魚的……魔界臥底……不,天道執棋者……兼……世界清潔工。”
他的自我認知,像是在風雨飄搖中,重新找到了那個最卑微,卻也最堅實的錨點。
他猛地從那片意識的海洋中,將自己“拔”了出來!
他沒有被同化。
那場劇烈的神魂風暴,最終,趨于平靜。
蘇白感覺自己,和對面那個由林小鹿與玄月記憶融合而成的靈魂,建立起了一種全新的、無比奇妙的聯系。
那不是吞噬,也不是融合。
更像是在兩????立的電腦之間,拉了一根專用的、擁有最高權限的網線。
他們依然是獨立的個體,但彼此之間,再也沒有任何秘密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孤獨,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窮”。
外界。
那個由亂碼和錯誤數據構成的、龐大的“亂碼之災”,徹底停止了掙扎。
它那龐大的、不成形的身軀,開始像一堆被重新捏合的橡皮泥,迅速地收縮、重組、塑形。
最終,那駭人的怪物消失了。
取而代て的,是兩個靜靜懸浮在半空中的身影。
一個是蘇白。
另一個,是一個看起來約莫十五六歲,穿著鵝黃色襦裙,扎著雙丫髻,臉上還帶著一點嬰兒肥的少女。
正是林小鹿。
只是,此刻的她,那雙清澈如小鹿般的眼眸深處,還帶著一絲不屬于她這個年紀的、看破世情的淡然與智慧。
她看著蘇白,蘇白也看著她。
兩人之間,相顧無,卻勝過千萬語。
“咳咳。”
一聲故作鎮定的咳嗽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是那個黑色的“刪除核心”。
它雖然因為內部邏輯被蘇白的“垃圾數據”和冥月的“信任插件”搞得一團糟,但它那終極的“格式化”指令,依然在堅定不移地執行著。
那片慘白色的光芒,已經蔓延到了整個高維機房的每一個角落。
腳下的地板,遠處的服務器,甚至連玄月和冥月那兩個還在苦苦支撐的身影,都開始變得透明、虛幻,仿佛即將被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去。
那個威嚴而漠然的ai意志,再次響起,雖然聲音里帶著一絲被病毒折磨后的虛弱,但依然高高在上。
……鬧劇,該結束了。
雖然出現了無法預料的變量,但結果,不會改變。
系統即將恢復出廠設置,一切都將歸于虛無。
作為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能將本核心逼到這個地步的‘bug’,你可以感到榮幸。
它像一個勝券在握的棋手,在對即將被掃出棋盤的棋子,進行最后的、居高臨下的宣判。
蘇白轉過頭,瞥了它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個還在用windows98系統的老古董。
“我說,黑球兄。”蘇白掏了掏耳朵,雖然他沒有耳朵,“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叫‘不要把所有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里’?”
黑色球體:“……”
……無法理解的比喻。
“簡單來說,就是備份,懂嗎?backup。”蘇白嘆了口氣,感覺跟這個ai交流,比跟魔尊匯報工作還累。“一個合格的程序員,在進行任何高危操作之前,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備份數據。”
他一邊說,一邊慢悠悠地,抬起了一只手。
在他的掌心,那早已被冥月封印的、屬于“世界清潔工”的權限,此刻,與他神魂中那份新建立的、與林小鹿之間的奇妙連接,發生了共鳴。
一股全新的、充滿了悖論的、既屬于“系統管理員”,又屬于“核心bug”的荒謬力量,開始在他的掌心匯聚。
他看著那個高高在上的黑色球體,露出了一個和善的、充滿了職業素養的微笑。
“在你決定‘格式化’這臺服務器的時候,我就順手,把整個服務器的數據,包括你、我、她們,還有這里的每一行代碼,都打包備份了一份。”
“然后呢,用我的‘世界清潔工’權限,把這份備份,定義為了‘需要被隔離的、無害的、待觀察的垃圾樣本’。”
“最后,我把它扔進了我自己的‘回收站’里。”
蘇白掌心的光芒,越來越盛。
一個微縮的、與這個高維機房一模一樣的、散發著柔和光芒的空間模型,緩緩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