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發射了。
他們就要死在此地了。
緊張到極致,陸中轉頭看向陳硯,卻見陳硯孤傲站立,仿佛要以單薄的身軀獨自對抗這大炮。
陸中苦笑,血肉之軀如何阻擋大炮?
如此身影的陳硯卻給了他無盡的勇氣,幫他驅散了懼意。
陳大人都視死如歸,他一個拿刀的錦衣衛又有何懼?
自接到任務來此地開始,他便該做好身死的準備。
如此一想,再面對停在不遠處的船時,他便從容了許多。
與他相比,那些團建村的百姓就恐懼害怕極了。
有些人雙腿發軟,癱坐在地上。
有些人連歌聲都哆嗦著,恨不能跳海。
就在眾人無措之時,前方那道立于圓月下的人卻嘆息一聲,悠悠道;“這大船里的,也是你們的親人吶,他們怎會對你們開炮?”
陳硯轉身,臉上已帶了悲憫之色:“你們害怕那每年給家里送錢的親人嗎?”
這話竟將許多人的驚懼給安撫了下來。
是啊,這船里的不僅是寧王的私兵,更是他們的兒子、孫子、兄弟、叔伯。
是許多年不見的親人。
如此一想,那漸漸小下去的歌聲又慢慢大了起來。
與此前的悲憤的嘶鳴吶喊比起來,此刻的童謠里帶了幾分溫情,幾分惆悵,幾分悲切。
有些老人緩緩上前,雙眼含淚看著眼前的大炮。
他們的兒子從離家,便再也沒見過了。
不知長成什么樣了,也不知是否康健。
“轟!”
一聲巨響,掀起滔天巨浪,寧王的千料大船們紛紛停下。
那艘船上的歌聲停歇了,只余松奉城里的歌聲往海上飄蕩。
“丟丟銅仔伊都找無巢噢……”
“踮在田地仔伊都撬一下撬,丟丟銅仔伊都找無伴噢……”
“丟丟銅仔伊都找無母噢……”
馮勇耳朵嗡嗡作響,此刻卻是長長松了口氣。
那艘船終于被炸了。
不知陳硯是否在上面,若在其上,此次他該葬身魚腹了。
松奉終于回歸原來的平靜,再無人掀起腥風血雨了。
即便是看到那些劃子消失在海平線上,也阻礙不了馮勇此刻的歡喜。
他走到船頭,朝著那艘破船原本的方向看去,想要確認那艘破船被炮轟解體的場景。
那一片的白煙正在飄蕩,水霧彌漫著。
待到水霧漸漸散盡,白煙被海風吹走,那艘他親手挑選送出去的破船竟還飄蕩在海面上。
“那艘破船怎么能擋住炮彈?!”
馮勇驚呼的聲音在海上飄蕩,在童謠歌聲里顯得格外突兀。
那艘破船搖搖晃晃,卻堅強地隨浪飄蕩,仿若要與命運做抗爭。
船頭站著的陳硯隨之搖晃,被抓著船上欄桿的陸中牢牢扶住。
陳硯對著那艘船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臉。
這一局,他又賭贏了。
兩船如此近,炮根本不該打偏。
可炮還是打偏了。
寧王的私兵們,終究無法對自已的爹娘親人們動手。
再抬頭,就見大船上走出來不少士兵,竟齊齊對著這艘破船下跪,磕頭。
船上的人看不清臉,陳硯卻知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寧淮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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