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中,兩旁的景色緩緩移動,不住被越過、消失,呂布這兩日算是再次重溫了一把雙腿趕路的艱辛,雖是距離不算太遠,只是沿著官道一直向上,可越是接近無為軍城路上的人越多,趕車的、趕路的,人走馬跑揚起塵土無數,風一吹,撒開的黃土撲在面上,初夏的陽光又炙人,不多時就是一頭汗,流淌下的汗水沖開黃土,行成一道道深淺不一的溝壑。
某……有多少年沒這般走路了?
呂布看著路邊田埂中早就開始耕作的農人,心中尋思一番,終是想不起上次靠腿腳這般走道是什么時候:許是從會騎馬開始就再未靠兩條腿趕過路吧。
用手擦了下臉頰上的汗水,剛剛放下手,旁邊遞過來一條帶著香氣的手帕,虎目轉過去,扈三娘白凈的臉上看起來也是灰蒙蒙的。
沒拒絕好意,男人伸手接過帶著香氣的手帕擦了擦,還回去的一刻抬頭看看遠處,仍是一片綠蔭入目:“倒是失算了,早知道這邊這般多人,就在襄安鎮中租個車子過來了。”
話音落下,后方傳來一聲:“有車輛通過,前方的人勞煩注意一下,莫被車掛著了。”
眾人回首望去,一驢車正從后方行來,趕忙讓到一旁,那車輪咕嚕嚕轉著跑過去,帶起一陣塵土,不由紛紛用手捂住口鼻。
“哥哥說的沒錯,真該租輛車。”張橫一手捂著口鼻,一手扇著風,一旁李助看看遠去的車輛,轉頭望向楊民為:“楊兄弟,這往日無為軍也這般熱鬧?都快趕上東京汴梁了。”
楊民為也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聞搖搖頭,茫然道:“并不曾如此,小可來時這里與他處一般無二,人并不十分多。”
“那看來是另有原由了。”李助摸摸下巴,打量一番身旁趕路的人又收回目光。
幾個路人,穿著打扮都是普普通通,有個人身上還有補丁,面上都是一副平靜模樣,與適才那趕車的焦急像并不相同,問了也是白問。
這邊一丈青抬首看向呂布,兩人相處的日久,這男人如何不知那邊的小娘子在想甚么?只是開口道:“快些走吧,我等買了馬匹還要去往他處,莫在此浪費太多時間。”
扈三娘失望的眼神中,越過成片樹林,到得這日午時末,路上的車輛愈加多起來,有車中人嫌車廂悶熱,掀起窗簾的,入目都是一臉富態的官人模樣,卻是老老少少都有,年紀大的須發皆白,年齡小的卻是連胡須都未長出。
只是如今呂布發話,他等也懶得多管閑事,只一心趕路向前走去,不多時就能望見遠處的城池,素來面無表情的前港口吏員抬手一指:“那邊就是無為軍城了,我那族兄住的靠近北門。”
“那卻是要傳過去了。”身形高大的呂布喃喃說了一句。
這路上的景致雖然甚是宜人,然看多了也煩,如今終是到達地方,眾人精神都是一震,腿腳都快了兩分,不到末時正,一行人已是站到了這座城池前,帶有古老氣息的高聳逞強延綿兩面望不到盡頭,門口處行人喧嘩,不時有車馬行入城里,守門軍士不單不去攔截,反多有沖著馬車諂笑之人。
入了城,嘈雜喧鬧的人群在擁擠,已經有些疲軟的陽光下,穿著麻布衣衫的店伙計站在門口放聲吆喝攬客,不時有不同打扮的男女走入進去,隨即迎上一張笑臉。
喧嘩的街市,熱情的店小二,都令眾人升起一股久違人間的感覺。
他等一行人走在一起進入城中并不顯眼兒,隨著街區的深入,眾人越發覺得這里有事情發生,一盆盆鮮花放在兩旁建筑門口,將城市點綴的似是陷入花的海洋中一般。
柔和許多的光芒照在街上,一輛輛車馬減了速度在朝同一方向走著,偶爾有幾輛裝飾典雅的車子行向另一邊,讓人看的更加迷糊,感情兩者還非是一伙的。
遠處有吶喊的聲音響起,卻是兩輛馬車上的人見著彼此在互相辱罵,都是年輕氣盛的小伙子,誰會在被打之時主動認輸,當下反擊回去同人撕打起來,旁邊也有相熟的友人,見此一幕當即不干,紅著臉同對方爭吵,推搡兩下,頓時一起扭打起來。
……
呂布這伙人什么陣仗沒有見過?
見到這般多人在街上辱罵、撕打,都是眼帶笑意的在遠處圍觀,一邊品頭論足的評論著打架之人的武藝,可惜這些人最多學些拳腳強身健體,打起來都是掄王八拳毫無章法,說了兩句就都興致全無的住了口。
圍觀是人的天性,只要沒有性命之虞,人都好去湊個熱鬧。呂布等男女在邊上一站,帶動了更多的人圍攏過來,倒是把站的較為靠后的幾人隔在外面。
“也不知這伙人為甚在打……”扈三娘踮著腳朝里面瞧看著,這里對那些人勝負最關心的就是她,一副恨不得他人立時分出勝負的嘴臉。
前面有人聽見聲音轉頭看來,見著扈三娘的容貌眼睛一亮,只是看看周邊幾個孔武有力的漢子又收了色心,只是開口道:“外地來的吧?”
這邊三娘正晃晃悠悠踮腳站著拼命伸長脖頸,聽到前方有人說話,連忙站定,臉上飛起桃紅之色,點點頭:“沒錯,我等今日剛到無為軍。”
“那難怪……”前面的人一副恍然模樣,口中道:“這兩日新來個知州相公,這人倒是個接地氣的,上任當天就搞了個評花榜,這不……”用下巴頦指指打仗那些人:“這些支持各自名花的人彼此看不順眼,或是見自己支持的人被對方壓下去,當街就能打起來。喏,這已是我近幾日見著的第三起了……嘖嘖嘖――真下流,竟然踢人檔。”
“哦……”扈三娘耳聽著嘴里應了一聲,看著那邊互相掏襠的人,身子朝后一躲“咦――”的露出鄙夷的神情,接著又想起一事問:“他等怎知自己支持的人被對方壓下去了?”
“喏――”那人用手指指店鋪前的花盆:“看見那些花了沒?”停頓一下又道:“知府相公下令選出幾個商家各自代表著一位名花,若是支持,只需買花放相應店鋪門口就行,每天都會有人來收一次,繼而在花場處公布名次,只是每日都在收榜前半個時辰公布,這半個時辰留給各名花支持者購買花朵來超越他人,美其名曰‘守榜’。”
旁邊呂布聽的新鮮,臉帶著好奇插道:“似此豈不是那花供不應求?”
“誰說不是呢……”那人聳聳肩,一副看透世事的神情:“只是誰讓那些相公、官人最好顏面,此時為了各自在名花前表現還不是要乖乖討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