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農田,沙沙聲響中,頭頂的陽光仍是熾烈的曬人,如此天氣里,宿大官人卻是猶如寒冬天里一桶冰水從頭澆下,當真是從里涼到外,整個人有種不真實的異樣感,雙腿似乎不聽使喚,不由自主的踉著后退一步。
一旁跟著一起來的富戶相互看看,眼中都有兔死狐悲之色,有人過去攙扶住宿大官人,卻被這人體重帶的往前一個趔趄,抬頭之時,猛然聽到有馬蹄聲傳來,卻是十來匹馬從官道上一路飛馳而來,似是要直沖此處。
干什么的?莫非又是官府來人?
正在疑惑間,這些人眼看著一隊士卒上去將人逼停下來,方才反應過來,恐是同自己一樣被稻田務所欺壓之人,正有些同病相憐,就見下來的魁梧漢子走過來哈哈一笑:“各位干辦辛苦,請恕風某不請自來。”
有些萎靡的宿大官人聽著這人說話,身子猛的一僵,抬頭看去,果然是風云莊的風會,此時這人正從懷中掏出一個黑色錦袋遞給那邊的吏員:“些許茶水錢,請各位干辦莫要嫌棄。”
那面色蒼白的胥吏面色一喜,伸手接過掂了幾下,溫和一笑:“讓大官人破費了,放心,來時相公們都交代過,定會盡快將這邊的地厘清。”
風會咧嘴一笑:“此地都是我風云兩家的祖產,年久被他人所占,還望各位干辦謹慎‘丈量’……”重重的在后兩個字上加了音量,方才繼續道:“事后小人另有辛苦錢奉上。”
那人眼神一亮,嘴角勾了勾,隨即壓下去,強自正色道:“竟有此事!大官人安心,我等定會‘秉公辦理’,定不會造成冤假之案。”
風會聽得對方加重語氣,自是知道對方明白自己的意思,頓時松口氣笑了起來。
卻不曾想,他等話音方落,就聽耳畔一聲怒吼:“姓風的,欺人太甚,老子和你拼了。”
眾人急忙轉頭看去,見那身寬體胖的宿大戶猛的站起,沖過來一拳打向風會。
只這位宿大官人并未習過武藝,本身又胖,不夠靈活,還未等著近前,就被跟著風會前來的幾個風家子弟上前攔住,被一腳踹在側腰上,狼狽撲倒在地。
風會向下瞥了一眼,冷哼一聲:“教教這姓宿的如何同人廝打,這般大人了,連拳頭都不會揮……”
話語中,幾個風家子弟聽了,當即邁步上前,風會的話在繼續:“也不知你宿家武風強盛的名頭怎生來的。”
“你……”
“吃俺一腳!”
“躺下吧你!”
宿大戶方坐起,說了一個字,走到身前的風家眾人上去就是一頓拳打腳踢,拳拳到肉之際,有交好這宿大官人的上前拉架:“別打了,再打就要,啊!”
“閃開,別擋著!”
“你們這幫瘋狗。”
拉架的人被推倒在地,其余幾個未上前的富戶眼神瑟縮著往后退去,今日發生的事情對他等來說實是有些超過自身能力范圍,良田不保不說,此時還有被打的危險,當真是意想不到之事。
“滾開――”
也就在幾個胥吏準備重新開始丈量土地,風家眾人專心毆打宿大戶之際,一道清脆的咤聲響起,尖銳的女音劃破空氣震人耳膜。
風會顧不得欣賞眼前痛毆的一幕,連忙轉臉去看,就見一胭脂馬闖入這里,馬上女騎士黑巾蒙面,手中一桿長槍左抽右打,幾個上前阻攔的軍士頓時被打飛一邊。
“哪……哪里來的賊人?快抓住她啊!”面色蒼白的胥吏面色一變,連忙沖著身旁指揮使大喊。
“攔住她!都死了不成!”
這邊的指揮使看的目呲欲裂,本也不用這吏員說,指著來人大吼一聲,周圍士卒蜂擁上去,有帶著長槍的掉過槍頭猛的刺出。
那蒙面女子雙臂輪轉,口中嬌喝連連,手中那桿長槍風車一般左右舞動,刺來的槍尾紛紛被打去一邊,胭脂馬行進中,人群似是被劈開的海浪朝著兩邊退去。
“姓風的,你找死!”
嬌聲呼喝中,丹鳳要迸出火花來,適才離得遠沒有看到,這到了近前,地上那被毆打的身影看的分明,正是自家老父親,頓時讓這宿金娘失了理智,發了瘋一樣猛催胯下馬,手中長槍槍頭,隱隱對著那邊魁梧的大漢。
“哪里來的瘋婆娘!”
風會面色鐵青,他此行出來是又非是為了與人爭斗,身上連個鐵片兒都沒帶著,見著來人沖的快,頓時暗叫不好,轉眼瞥了一下,直接往一眾胥吏與指揮使身后躲去。
“沖……沖過來了!”一旁那面白胥吏驚叫一聲,見著馬上少女眼神微斜,馭馬而來,又沖著風會大喊:“你過來做甚,滾開啊!”
“誰去擋住?!”
“就知道這群赤佬沒用!”
“跑啊!”
一眾胥吏嚇的亡魂皆冒,紛紛朝后退避著,有人腿軟,一個不穩坐倒在地,顫抖著雙手用力向一旁爬去,那宿金娘看看來到近前,猛的從馬鞍邊抽出一根投矛,對準風會方向猛的扔出去。
那邊指揮使看著馬上少女動作不由大驚,連忙一個飛撲朝旁閃開,后方風會也是驚的三魂飛走兩魂,伸手一拽身旁面白胥吏,手臂一用力,借著拉力猛的朝那邊歪倒。
那被拽的胥吏一個立足不穩朝著風會適才的方位踉蹌而走。
噗――
槍尖戳破脖頸,橫穿而過,鮮血隨著皮肉的破開猛的滋射出來,那面色蒼白的胥吏帶著不可置信的眼神,嘭的倒在地上。
說時遲,那時快,風會在地上打了兩個滾,猛的站起來就往后方田里鉆,宿金娘心中暗罵一聲,一抖韁繩方想去追,不想有人在旁大吼一聲:“賊婆安敢當眾傷人,看箭――”
蒙面的少女猛然一驚,聽到聲音的一刻,想也不想往旁一偏,卻是已經晚了。
嗖――
“啊――”
宿金娘慘叫一聲,已是被一箭射在胳膊上,長槍拿捏不住頓時掉落在地,雙腿條件反射的夾緊方才坐穩身形,不敢繼續逞強,連忙一拽韁繩,胡亂選了個方向朝著一旁斜刺里退去。
那官軍指揮使站起身,頗為惱怒,朝著后方射箭那人大喊:“趙立!追上去,抓那賊婆娘回來!”
轉臉看著血泊中死透的胥吏,臉色一陣發白,呢喃一聲:“這事兒大了……”